“砰！”
沫芒宫那扇厚重华丽的门被有些失态地撞开，又迅速合拢，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隔绝在外。
芙宁娜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逃离了一场无形的追杀。
胸口的心脏像是被装进了发条机关里，以失控的速度疯狂锤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冷静…芙宁娜，冷静下来！）
她对自己下达命令，可指尖的颤抖却无法平息。
小咝和小闪沉默地矗立在门内两侧，蓝色的光学镜头规律地闪烁，记录着它们的主人前所未有的慌乱。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最近压力太大了，又是谣言又是那个该死的低语……）
她踉跄着走到房间中央，跌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沙发里，试图用理智来分析刚才那荒谬绝伦的几分钟。
那个旅行者……荧。
她怎么会知道画的事情？
那是只属于她和念念的秘密。
在那个冰冷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只有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会用稚嫩的笔触，一遍遍画下她舞台上最闪耀的瞬间，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上“要开心”。
（是顾清辞？不…她虽然知道念念的存在，但她从未见过那些画……而且，她怎么可能告诉一个提瓦特的旅行者？）
逻辑的链条在这里断裂，留下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寒气的黑洞。
还有那个称呼……
“芙宁娜……姐姐……”
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巷子里的风吹散。
可此刻在她脑海里回放，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是幻听！绝对是幻听！）
她用力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将那魔咒般的声音驱散。
可那声音像是钻进了骨髓，带着一种久远的、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熟悉感。
（念念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的生命像燃尽的烛火一样熄灭……我动用了一切力量，引发了海啸，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在死亡的湖面上留下……）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一道从未愈合、一直在汩汩流血的创口。
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窒息般的疼痛和无边的悔恨。
一个已死之人，怎么可能以另一种形态，跨越世界的壁垒，重新站在她面前？
这太荒谬了！
比枫丹的预言还要荒谬！
比她是人类却要扮演神明五百年还要荒谬！
可是……
为什么那双金色的眼睛，在巷子阴影里看向她时，会带着那样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的思念？
那不是初次见面该有的眼神，那更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确认。
为什么在她提到“信仰”和“画”时，对方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像是……早有预料，甚至是在小心翼翼地引导？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芙宁娜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要摆脱什么粘稠的梦魇，在宽敞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华丽的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毫无神明威严可言的自己。
（看看你这副样子，芙宁娜！一个称呼，一个眼神，就让你方寸大乱！你还怎么扮演好水神？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她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熟悉的、浮夸的笑容。
“嘛…不过是个有些糊里糊涂的旅行者而已，本神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笑容僵硬而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镜中的异色瞳里，清晰地映照出她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希冀。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呢？）
这个念头如同潘多拉魔盒的缝隙里透出的光，诱人而危险。
她立刻用力摇头，将这个危险的“万一”死死摁了回去。
（不可能！死而复生是禁忌，是连神明都无法触及的领域！这一定是阴谋！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新的手段！他想用这种方式扰乱我的心神，让我在审判来临前自行崩溃！）
对，一定是这样！
那个能用低语在她脑中说话、能散播恶毒谣言、能在深夜窥视她窗口的家伙，完全有可能利用她对念念的愧疚和思念，制造出这样一个“栩栩如生”的幻影来攻击她！
（好可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如果连她内心深处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都被敌人洞察并利用，那她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那维莱特能保护她不受物理伤害，却无法抵御这种针对心灵的侵蚀。
芙卡洛斯能给予她遥远的安慰和指引，却无法直接介入现世的阴谋。
顾清辞……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999+的消息。
她仿佛独自一人站在即将断裂的冰面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过去”的寒冷海水，而四周，是虎视眈眈、利用着她的弱点步步紧逼的敌人。
“嗬……”
她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同样冰冷的镜面上。
镜面反馈来的凉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能上当……芙宁娜，你不能上当。）
（无论那个旅行者是谁，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你的心，完成你的使命。）
（念念……已经回不来了。）
她反复告诉自己，像是在念诵一道护身的咒语。
可是，心底那片被骤然搅动的湖，却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那一句“芙宁娜姐姐”，如同投入湖心的月光，虽然被她强行否定，那破碎的光影，却已深深沉入了水底，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悄然闪烁着。
窗外的枫丹，夜幕渐渐降临。
沫芒宫灯火通明，却照不亮某个神明心中那片突然变得混乱而悲伤的迷雾。
这一夜，对芙宁娜而言，注定无比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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