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权杖顶端幽蓝的光芒,像冻结的火焰,灼烧着芙宁娜的双眼。
女皇那句甜美的询问,在她耳中却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冰冷地敲打着即将崩断的心弦。
威压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依然稠密得难以呼吸。芙宁娜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椅子上,每一个关节都灌满了沉重的冰渣。
脑海中“预言不会发生”的诱惑,与身为“水神”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在神威的寒风中激烈地撕扯、湮灭。
她看着女皇那双恢复了些许“天真”期待、实则深不可测的湛蓝眼眸,又感受到周遭死一般的寂静——潘塔罗涅的低垂,普契涅拉的沉默,阿蕾奇诺被发丝遮掩的侧脸……无人能救她,无人会救她。
(答应……只要答应……预言就能……)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压倒了所有无谓的挣扎。
她艰难地翕动着苍白的嘴唇,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我……我愿……”
就在那屈从的话语即将成型、彻底坠落的刹那——
“陛下。”
一个平静、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静默。
阿蕾奇诺抬起了头。
灰发从她脸侧滑开,露出那双沉静的红瞳。
她没有看芙宁娜,只是直视着王座之上手持权杖的女皇。
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挺直的背脊和那在如此威压下依旧平稳的语调,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声的对抗。
“芙宁娜小姐毕竟是枫丹的统治者,代表一国之尊。”
阿蕾奇诺的声音在冰冷的殿堂里回荡,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以执行官之位相邀,是否……过于草率?或许,有更合适的合作方式。”
她的话语里没有直接反对,甚至带着对女皇决定的“斟酌”姿态,但在这个芙宁娜几乎被压垮、所有人都选择缄默的时刻,任何一点不同的声音,都无异于投向平静冰面的巨石。
女皇脸上那甜美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淡去了几分。
她微微歪着头,看向阿蕾奇诺,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与其外表不符的幽邃光芒。
“阿蕾奇诺,”女皇开口,声音依旧轻软,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冰层下暗流涌动的韵律,“我很喜欢你哦。”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情。
“喜欢你的性格,还有你的实力。”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冰之权杖,权杖顶端的蓝宝石光芒流转,“这也是我当初赦免你杀死前任「仆人」库嘉维娜,并让你继承这个席位和名字的……理由呢。”
“库嘉维娜”这个名字被轻描淡写地吐出,却让殿堂内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度。
潘塔罗涅的镜片反光闪烁了一下,普契涅拉的手杖似乎握得更稳了些。
这是愚人众内部罕为人知的血色更迭,此刻被女皇亲口提及,带着无声的警告。
女皇向前走了一小步,赤足无声。她看着阿蕾奇诺,笑容重新变得甜美,却让人心底发寒:“但是,阿蕾奇诺,现在……可不一样哦。”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冰之权杖,极其轻微地向下一顿。
嗡——!
并非刚才那种席卷全国的法则宣告,而是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尖锐、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冰暴,瞬间集中在阿蕾奇诺所处的方位,轰然压下!
“呃——!”
阿蕾奇诺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她坐着的冰晶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她立刻绷紧了全身,试图抵抗,但那股力量源自神明权柄,远超她所能抗衡的极限。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原本平稳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毕露。
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痛呼,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骤然紊乱的气息,无不显示她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压力。
芙宁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刚才还沉静如水的阿蕾奇诺,在女皇随手一击下显露出如此痛苦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恐惧与某种尖锐刺痛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够了!停下来!”
尖叫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料到的哭腔和决绝。
芙宁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下,却不管不顾。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眼眶,顺着苍白的面颊滚滚而下,迅速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看着因为维护自己而遭受无妄之灾、在神威下苦苦支撑的阿蕾奇诺,看着王座上那依旧挂着甜美笑容、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女皇,最后一丝犹豫和算计都燃烧殆尽了。
“我答应你!”
她几乎是嘶喊着,声音破碎,却异常清晰,“我答应你!成为执行官!代号……代号什么都行!停下!求你……停下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屈辱和无力感如同潮水将她淹没,但更强烈的,是看到阿蕾奇诺因她而受苦时,心底那无法抑制的悸动与保护欲——尽管她自身都难保。
冰之女皇眨了眨眼。
权杖的微光收敛,那股压在阿蕾奇诺身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阿蕾奇诺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控制不住地低咳了一声,脸色依旧苍白,但她迅速调整呼吸,重新坐直,除了额角的汗珠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几乎看不出刚才的狼狈。
她垂着眼,没有看芙宁娜,也没有看女皇。
“那就好。”
女皇的声音重新变得欢快起来,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她随手将巨大的冰之权杖散去,那令人窒息的神威也随之消弭无形,她又变回了那个抱着玩偶的少女模样。
“就明天吧,”她拍着手,笑靥如花,“我会在至冬宫里,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来迎接我们的新成员——「公主」殿下。”
她挥了挥手,两名身着朴素灰袍、低着头、毫无存在感的仆人从阴影中无声走出,来到芙宁娜身边,恭敬地垂首等候。
“带芙宁娜小姐去她的房间休息,”女皇吩咐道,语气随意,“要最好的那间哦,能看到很漂亮的极光呢。”
芙宁娜僵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看向阿蕾奇诺,对方却依旧低垂着眼帘,没有任何表示。
她又看向潘塔罗涅和普契涅拉,前者已经恢复了那无可挑剔的微笑,仿佛在祝贺,后者则只是微微颔首。
没有选择。
她在两名仆人的无声引领下,机械地转身,迈着虚浮的脚步,离开了这间让她永生难忘的殿堂。
身后,那甜腻的冷香和无声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不去。
直到芙宁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宫门再次无声闭合。
殿堂内,寂静重新降临,却与先前不同。
冰之女皇重新蜷缩回她那堆满柔软靠垫的王座里,抱起冰史莱姆玩偶,将脸贴在上面蹭了蹭,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笑意的轻叹:
“演得不错呢,阿蕾奇诺。”
站在原地的阿蕾奇诺,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她脸上已无半分苍白,气息平稳悠长,方才那副在神威下痛苦支撑的模样,竟似幻觉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向女皇,红瞳深处波澜不惊,只是微微躬身:
“陛下过誉。”
“你可是我……”女皇抬起湛蓝的眼眸,望着她,语气甜得发腻,眼神却深邃如渊,“最可爱的执行官啊。我怎么舍得……真的伤到你呢?”
阿蕾奇诺沉默地站着,对这句饱含宠溺与掌控意味的话语,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掠向芙宁娜离开的方向,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愧疚的暗影,飞快闪过,随即被她垂下的眼睫彻底掩盖。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那不该有的情绪彻底隔绝。
冰之女皇看着她,只是微笑,不再言语。
潘塔罗涅与普契涅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两人无声地向女皇行礼,随即也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殿堂,将这片空间留给了王座上的少女,和静立如塑像的「仆人」。
当最后一位执行官的脚步声也消失在远处,殿堂内只剩下女皇摆弄玩偶发出的细微窸窣声时。
一道更加深沉、仿佛与阴影本身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根巨大冰晶廊柱后方的黑暗中,缓缓浮现。
他身形高大,穿着带有愚人众徽记的简洁服饰,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
愚人众统括官——「丑角」皮耶罗!
对于他的出现,冰之女皇没有丝毫惊讶,依旧专注地抚摸着怀里的玩偶。
皮耶罗走到王座下方,停下脚步。
他沉默了片刻,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穿透虚空,落在芙宁娜离去的方向,又落回女皇身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理性的困惑:
“女皇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女皇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芙宁娜·德·枫丹,虽有水神之名,实为一介凡人,并无匹配执行官席位之力量与器量。”
皮耶罗的话语直接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陛下不惜以预言为饵,甚至……与阿蕾奇诺合演此戏,强压其低头。此举,究竟为何?”
他的疑问很清晰:为了一个虚名,一个看似并无特殊价值的凡人,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动用了神明威压与执行官配合的戏剧,这不符合女皇一贯的作风。
冰之女皇停下了抚摸玩偶的动作。
她没有立刻回答皮耶罗的问题。
殿堂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极光透过高窗,在冰晶地面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冰冷而绚丽的光斑。
良久,女皇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她那娇小的身躯。
她将目光,从怀中的玩偶上移开,越过了静立的皮耶罗,越过了空旷冰冷的殿堂,缓缓投向了宫殿更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郁的阴影与幽蓝冰晶光芒所笼罩的、无人得以窥视的黑暗方向。
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天真与甜美,只剩下一种近乎永恒的、冰冷的深邃,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
存在。
她没有回答。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宫殿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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