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胤禛早已熟睡，他呼吸平稳，一只手臂却占有性地揽在舒兰腰间，这是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姿态。舒兰却有些睡不着，她轻轻移开他的手臂，为他掖好被角，披衣下床，走到了隔壁的暖阁。
弘历在小摇床里睡得正香，两只小拳头举在耳边，像只投降的小兽，憨态可掬。
舒兰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坐在摇床边的绣墩上，静静地看着小儿子的睡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可那最深处，总有一块地方，留着无法愈合的伤疤，轻轻一碰，就隐隐作痛。
那是属于弘晖的位置。
她闭上眼，那个虎头虎脑、会奶声奶气叫她“额娘”、会好奇追问“为什么”的孩子，仿佛就在眼前。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落满了星子。
失去弘晖的那个雨夜，是她两世为人最绝望的时刻。现代的知识、hR总监的手段，在死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曾以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会伴随她一生，让她永远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直到弘历的到来。
这个孩子，是慰藉，是希望，是让她和胤禛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更坚固的情感纽带。可这并不意味着遗忘。
她悄无声息地走出暖阁，来到书房。从最隐秘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小得可怜的物品：一个磨旧了的布老虎，一截褪色的红头绳，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弘晖第一次歪歪扭扭写下自己名字的宣纸。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这些遗物，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困意袭来，仿佛灵魂被轻柔地抽离。恍惚间，她发现自己不在书房，而是站在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空间里。
前方，一个穿着月白色小袍子的身影背对着她，正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背影，她至死不会忘。
“晖……晖儿？”她的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哽咽。
那小人儿闻声转过头来——正是弘晖！他脸色红润，眼睛明亮，笑得一如从前那般灿烂，没有丝毫病容。
“额娘！”他欢快地跑过来，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扑进她怀里，而是在她身前一步远处停下，仰着小脸，好奇地问：“额娘，您怎么哭了？您看，这里的星星好亮啊！”
舒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片朦胧的光晕之上，果真有点点繁星，璀璨异常。
“额娘没哭，”舒兰慌忙擦去眼泪，挤出一个最大的笑容，“晖儿，你……你在这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很好呀！”弘晖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这里很暖和，很舒服，就是有时候会想额娘和阿玛。”他顿了顿，像个小大人似的说：“不过我知道，额娘和阿玛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还有了弟弟呢！我偷偷看过他，他长得真像阿玛！”
舒兰的眼泪再次决堤。
弘晖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纯真的笑容：“额娘，不要难过。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看着你们呀。你看，”他又指向那些星星，“最亮的那一颗，就是我！我会一直一直看着额娘，看着阿玛，看着弟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只是方式不一样了。”
他的身影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额娘，要开心哦……要替我，多抱抱弟弟……告诉他，哥哥在天上，祝福他……”
“晖儿！”舒兰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碰到一片虚无的光点。
下一刻，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依然坐在书房里，脸上还挂着冰凉的泪痕，手中的紫檀木盒子安然无恙。
是梦吗？
可那样真实的触感，弘晖那番通透得不像孩子的话语……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凉如水，天幕上星河低垂，其中一颗星星，似乎格外明亮，正温柔地对她眨着眼睛。
舒兰捂住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掺杂了释然、感动与无穷的力量。
她知道了，那不是梦。那是她的晖儿，跨越了时空，来与她做最后的告别，也是最美的约定。
她抬头望着那颗最亮的星，轻声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晖儿，额娘知道了。你放心，额娘会好好的，和你阿玛，和你弟弟，一起好好的。你会一？直活在我们心里，像那颗星星一样，永远闪亮。”
夜风吹拂，带走泪痕，留下了一片澄澈的宁静与前所未有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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