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丑时将至。紫禁城却无半分深夜的静谧,反而如同被彻底惊醒的巨兽,在无数火把与兵刃的寒光中,发出沉重而危险的呼吸。搜索非但没有因夜深而放松,反而因“千机匣”即将抵京的消息和李卫截获匣子的奏报,变得更加缜密、迅疾,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粘杆处的行动不再完全隐蔽,部分精锐番役甚至亮出了身份,手持绘有木坤大致形貌的图影(根据王德海描述及西南人员特征拼合),在御前侍卫和步军统领衙门兵丁的配合下,以奉先殿祭器房为圆心,进行地毯式、拉网式排查。每一间空置的宫室都被砸开门锁,翻箱倒柜;每一处假山石洞都被火把探照,搜寻可能存在的密道入口;连御花园的湖水,都有“水鬼”小队轮番下潜探查。
体元殿内,气氛凝滞如铁。雍正不再坐着,而是如同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靴声橐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舒兰依旧坐在案几后,面前铺开了更详细的紫禁城营造图纸——这是她从内务府紧急调来的、包含了部分已封存或罕为人知的建筑结构的秘档。她的指尖划过一条条代表宫墙、水道、地下暗渠的线条,试图找出木坤可能利用的、被常规搜索忽略的盲区。
“奉先殿往西,是南府库旧址,前朝曾用作圈禁犯错宗室,多有夹墙复壁,且地下有废弃的冰窖通道,与早期宫内地沟系统相连……”舒兰低声自语,用炭笔在南府库区域重重画了个圈,“这里,排查过了吗?”
侍立一旁的粘杆处档头连忙查看手中的分区搜索记录:“回娘娘,南府库主体建筑已查过三遍,未发现。但您说的地下冰窖和地沟……因图纸不全,且入口可能被封死或隐蔽,尚未深入。”
“立刻加派人手,重点探查南府库地下!”雍正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带上火药,必要时给朕炸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嗻!”
命令刚下,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压抑的低呼。一名御前侍卫统领满脸是汗地冲进来,单膝跪地:“皇上!在西六宫长春宫后身的杂物院井里……发现一具溺毙的太监尸体!经辨认,正是……正是失踪的膳房采买张太监!”
找到了!但却是尸体!
雍正与舒兰同时一震。张太监是关键的内应线索之一,他的死,意味着灭口,也意味着线索可能再次中断。
“如何死的?可有外伤?井边有无痕迹?”雍正连声追问。
“回皇上,尸体已打捞上来。初步查验,口鼻内有蕈状泡沫,确是溺毙。但脖颈处有细微的勒痕,似是被人从后勒晕后投入井中。井边青苔有新鲜蹬踏滑擦痕迹,不止一人。在井沿石缝里,还找到了这个。”侍卫统领双手呈上一枚小小的、沾着泥污的银质纽扣,样式精巧,非宫中太监常服所有,倒像是……南方某些土司贵族喜用的装饰。
银扣!西南风格!这几乎直接指向了木坤或其同伙!
“好!”雍正眼中寒光爆射,“果然藏身宫中,还敢继续杀人灭口!搜索范围,向西六宫、尤其是长春宫、储秀宫一带倾斜!给朕仔细搜,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要放过!注意寻找带有类似银扣的衣物或可疑物品!”
“嗻!”
新的线索虽然令人振奋,却也证实了木坤的狡猾与凶残。他不仅藏得深,还在持续活动,清除痕迹。
“灰隼”匆匆从殿外进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皇上,娘娘,截获密信中所指的四个藏匿点后续审讯已有初步结果。擒获的七名‘启动者’,皆是‘明镜会’长期潜伏京城的外围死士,受裱画店老板沈默直接指挥。他们只知奉命在特定时间、地点制造事端,散播画作,对木坤潜入、宫中内应等更高层计划一无所知。沈默本人及其两名亲传弟子,在画店被围时,皆已服毒自尽,未留活口。”
又是死无对证!这条线也断了。显然,“明镜会”在京城的力量,执行层与策划层分离严密,且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不过,” “灰隼”话锋一转,“从沈默的密室中,我们搜出了几封未及销毁的信件残片,其中提到了‘贡使’、‘内廷’、‘老地方’等字样,还有一处用密码代指的地点,破译后疑似是……‘北上门’附近。”
“北上门?”雍正眉头紧锁。北上门是紫禁城北门之一,门外即是景山,相对偏僻,但守卫也森严。“老地方”……难道是指北上门内外有他们的秘密联络点,或者……有通往宫外的隐秘通道?
“立刻秘密控制北上门所有当值守卫,换我们的人!彻底搜查北上门内外百步范围内的所有建筑、树木、甚至地砖!”“灰隼”领命欲走,雍正又叫住他,“等等,‘千机匣’押送队伍到哪里了?沿途可有异动?”
“回皇上,根据最新飞鸽传书,押送队伍已过保定府,预计卯时初(凌晨五点)可抵京郊。沿途有三批我们的人接力护送,明暗皆有,目前一切正常,未发现可疑追踪或袭击。” “灰隼”答道,“已安排妥当,匣子一到,立刻从西直门秘道入城,直送玄武堂。”
雍正微微颔首,但眼神中警惕未减。一切正常,有时恰恰意味着更大的不正常。木坤冒险潜入宫中,目标若也包括“千机匣”,此刻为何毫无动静?是尚未得知匣子已被截获并北送,还是另有图谋?
舒兰忽然开口:“‘灰隼’大人,之前截获的信鸽密信中,曾提到‘京城风物,务必于同时彰显’。如今画作之事已败,他们京城的主要谋划落空。但木坤潜入,祭器投毒,说明他们还有备用计划,且这计划很可能是独立于画作散播之外的,目标直接指向皇上和……可能还有‘千机匣’。木坤此刻藏匿不出,或许是在等待某个时机,或者……在确认‘千机匣’是否真的会落入我们手中,以及何时落入。”
她顿了顿,看向雍正:“皇上,明日‘千机匣’入宫,需严防死守。但或许,我们也可以……以匣为饵?”
雍正目光一闪:“皇后是说……引蛇出洞?”
“正是。”舒兰点头,“木坤若真为‘千机匣’而来,得知其已抵京并送入宫中某处,很可能会冒险行动。我们只需严密控制消息,并‘不经意’地让某个可能的泄漏渠道,将匣子的‘存放地点’泄露出去,然后张网以待。”
“此计甚险。”雍正沉吟,“‘千机匣’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所以存放地点必须是绝对掌控之处,布防需外松内紧,且要有万全的应急方案。”舒兰道,“木坤在宫中,如同毒刺,不拔除寝食难安。与其漫无目的搜索,不如创造机会,让他自己跳出来。”
雍正权衡片刻,眼中决断之色渐浓:“好!便依皇后之言。‘灰隼’,‘千机匣’抵达玄武堂后,立刻放出风声,就说匣子暂时存放在……‘武英殿后藏书阁’的密室内。那里环境复杂,易于布控,也符合存放重要物品的常理。你亲自安排,在武英殿周围设下天罗地网,但表面要保持常态,不可打草惊蛇。朕要看看,这条西南来的毒蛇,敢不敢露头!”
“嗻!奴才这就去办!” “灰隼”精神一振,躬身退出。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雍正踱步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搜索喧哗。舒兰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连续的高强度精神紧绷和熬夜,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知道,此刻不能松懈。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钟粹宫的刘贵人……她宫里值夜的两个宫女……被发现死在配殿里,也是……也是被勒死的!刘贵人吓昏过去了!”
又出人命!还是在后妃宫中!木坤(或其同伙)的活动范围,竟已扩散至后宫深处!其嚣张与残忍,令人发指!
雍正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混账东西!传朕旨意,各宫主位,即刻起全部集中到翊坤宫偏殿,加派三倍侍卫保护!其余宫人,无朕手令,一律不得随意走动!再发现擅杀宫人者,附近守卫全体连坐!”
圣旨如同雷霆,传遍后宫。本就惶惶的人心,更是雪上加霜。
舒兰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木坤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人,一是灭口,二恐怕也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恐慌,搅乱宫禁,方便其浑水摸鱼,或者……是在为某个最终行动清扫障碍、创造条件。
他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刺杀皇帝,或夺取“千机匣”吗?还是有更疯狂的目的?
夜色,在血腥与迷雾中,愈发深重。距离“千机匣”抵京,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距离黎明,也似乎遥遥无期。
紫禁城这座巨大的迷宫,此刻既是猎场,也是牢笼。猎手与猎物,在这重重宫阙与无尽黑暗中,进行着一场步步惊心的死亡追逐。而那个即将到来的紫檀木匣,如同一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诱饵,静静等待着,将所有的阴谋、野心与杀戮,引向最终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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