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道仿佛永无止境。
林越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咯吱声和伤口撕裂的刺痛。
视线模糊不清，并非因为光线，这里根本没有自然光，而是因为极度的虚弱和大脑因缺氧（尽管空气存在，但他的身体似乎已不习惯正常呼吸）而产生的眩晕。耳中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地下水流过石缝的潺潺细响。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感在剧痛与麻木的交织中早已混乱。
只凭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循着地脉能量逐渐增强、空气流动愈发明显的方向，机械地挪动脚步。
终于，在前方通道的拐角处，【能量感知】捕捉到了一处相对开阔、能量流动平缓、且没有大型生命迹象的空间。
那似乎是一个被遗弃的、天然形成的小型洞穴，入口隐蔽在一丛从岩缝中顽强生长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蕨类植物后方。
就是这里了。
林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那丛坚韧的荧光蕨，踉跄着跌入洞穴之中。
洞穴不大，直径约五六米，高不足三米，地面相对干燥，铺着一层细碎的砾石和不知名的干燥苔藓。
洞顶有几处裂缝，隐约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不知从多远处渗透下来的气流，但也带来了些许凉意。
角落里，有一小洼清澈的、从岩壁渗出的地下水，汇聚在一个天然的石臼中。
对此刻的林越而言，这不啻于天堂。
他几乎瘫倒在地，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冰冷的砾石硌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楚，但他连呻吟都发不出，只能剧烈地喘息，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
休息了足足一刻钟，那足以淹没意识的疲惫和剧痛才稍微退潮，让他勉强恢复了最低限度的思考能力。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微微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来自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反噬。
痛！难以形容的痛！
不同于战斗中受创的锐痛，这是一种更深沉、更弥漫、仿佛从细胞层面散发出来的“衰竭之痛”和“撕裂感”。
肌肉纤维仿佛被过度拉伸后又强行收缩，酸胀到极致；
经脉如同干涸后又被强行灌注滚烫铁水的沟渠，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和滞涩感；
骨骼深处隐隐发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敲打过；
最难受的是头部，并非外伤，而是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如同大脑被掏空后又塞入棉絮的沉闷胀痛，以及思绪无法连贯的滞涩。
他知道，这是长时间、超极限压榨身体和精神力，以及在极端环境下生存所积累的“内伤”和“透支”的总爆发。
秩序之种的存在，如同最坚韧的保险绳，在最危险的时刻拉住了他，避免了他被彻底撕碎或同化，但并不能完全消除这种超越极限所带来的代价。
他必须立刻处理伤势，并检查自身状态。
咬着牙，林越艰难地翻了个身，让自己仰面躺得更舒服些。
林越先引导着几乎干涸的精神力，配合着微弱运转的【基础锻神法】，如同最吝啬的管家，一丝丝地收集、调动着体内那仅存的、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生机能量，这些生机能量大部分来自秩序之种的缓慢转化和吸收的环境能量，优先流向几处最致命的内脏破损和主要的动脉伤口，进行最基础的止血和稳定。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刮骨。
但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光是内出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同时，他的意识，如同拖着沉重锁链的囚徒，缓缓沉入识海深处。
熟悉的幽暗空间再次浮现，但那系统界面，却给了林越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界面本身似乎更加凝实，边缘流淌着极其微弱的、与秩序之种同源的淡金色光晕。
最上方，【当前词条点】的数字，让他微微一怔。
【当前词条点：33】
他清楚地记得，在进入能量涡旋、与炎爵钢骨周旋之前，他的词条点是411点。
后来为了在涡旋中生存、实验、以及最后引爆信标、引导混乱，他连续高强度、超负荷地使用了【能量感知】、【能量主宰】、以及秩序之种本身的力量。
按照以往经验，如此极限的使用，消耗的词条点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甚至可能直接清零或透支。
但现在，竟然还剩下33点？
是因为在能量涡旋那种极端环境下，系统的“结算”方式发生了变化，还是因为秩序之种深度参与后，对能量和规则的利用效率产生了某种质变，降低了“支付”给系统的“代价”。
亦或是系统本身，也因为他这次的经历，发生了某种未知的进化或适应？
暂时无法深究。他将注意力投向其他信息。
【生命层级：17.8%】
【状态：严重透支\/多重能量侵蚀\/经脉受损\/精神力枯竭\/秩序负荷过载（微弱）】
【当前加载词条：
【动能抵消（绿）】（状态：过载冷却中，恢复进度12%）
【能量感知（蓝）】（状态：严重过载，本源受损，效率下降73%）
【能量主宰（蓝）】（状态：深度休眠，与秩序之种联动中，唤醒需大量能量）
【耐力源泉（绿）】（状态：持续运转，负荷极高，恢复效果大幅衰减）
【能量偏转力场（紫）】（状态：完全过载崩溃，结构破损，需海量能量及时间修复）
【空间锚点（紫）】（状态：未激活）
【能量奇点（紫）】（状态：未激活）
【能量偏转力场（紫）】的崩溃在意料之中，最后关头它承受了太多。
【动能抵消】和【能量感知】的过载受损也符合预期。
但【能量主宰】的“深度休眠”和“与秩序之种联动”的状态，以及那个新出现的、关于自身的“秩序负荷过载（微弱）”描述，却让林越心中凛然。
“秩序负荷过载”……是指过度使用秩序之种的力量，导致自身生命本源承载了超出限度的“秩序规则”，产生了类似“污染”或“排异”的负担吗？这恐怕是比能量透支更深层次、也更难恢复的损伤。
而生命层级……17.8%！
直接从之前的13.2%，跃升了4.6个百分点！
如此巨大的跃升，显然不是正常修炼能带来的。
这必然是他在能量涡旋中，经历生死淬炼、身体与精神被迫极限进化、尤其是秩序之种与混沌环境对抗、以及最后吞噬了少量“有序碎片”后，带来的生命本质的跃迁。
然而，这跃升并非没有代价。
系统状态栏里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负面状态，就是明证。
这17.8%的生命层级，此刻更像是一个虚浮的、布满裂痕的华丽空壳，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才能真正稳固这个境界，并修复损伤。
他继续“看”向词条列表下方。
果然，在已装载词条之后，出现了一个新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栏目：
【秩序之种（本源）】
【状态：深度共生（87%），本源轻度损耗，规则适应性提升，混沌抗性显着增强】
【当前显性特质：
秩序锚定（初级）：可消耗大量精神力与本源，短暂将自身定义为局部“秩序基点”，排斥中低阶混沌\/无序规则影响，负荷巨大。
混沌汲取（被动）：可于高度混沌\/无序环境中，缓慢汲取“无序本源”，经转化后维系宿主基本生机及补充秩序之种消耗，效率极低。
规则吞噬（本能）：对无主的、高纯度的“有序规则碎片”或“能量本质”具有微弱吞噬本能，可补充本源、修复损伤或获取相关信息，需主动引导，消耗精神力。】
【隐藏特质：？？？（需满足特定条件解锁）】
【副作用：【秩序负荷】。过度或不当使用秩序之种力量，将使宿主生命本源承受“秩序规则”负荷，产生排异、滞涩、认知固化等风险。负荷程度随使用强度与频率累积，需通过特定方式消解或适应。当前负荷：微弱。】
“秩序之种”竟然被系统单独列出来了，而且似乎与他自身的绑定（共生）程度达到了87%！
这意味着，这枚种子已经深深扎根于他的生命本源之中，几乎不可分离。
那些新出现的“特质”，正是他在涡旋中被迫开发出来的能力。
尤其是那个【秩序负荷】的副作用，让他心头沉重。这恐怕是比任何词条副作用都更根源、更麻烦的问题。
“认知固化”，这四个字听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退出对秩序之种的详细感知，林越又将意识投向身体本身。
在内视下，他的身体状况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经脉网络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田埂，多处堵塞、破损、变形，能量流过时滞涩不堪，且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许多细微的经脉甚至彻底萎缩、断裂。
肌肉和内脏组织，普遍存在“能量浸润”过度的痕迹，细胞活性异常高涨却又透着一种虚浮的疲惫，仿佛被强行催熟后又迅速脱水，这是短时间内承受远超极限能量冲击的后遗症。
骨骼密度似乎有所增加，表面隐约有极淡的混沌色纹路，强度提升，但同样布满了细微的、能量冲击造成的暗裂。
最奇特的是血液和部分重要脏器（如心脏、大脑），其中流淌的生机能量，隐隐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与秩序之种同源的淡金色，仿佛被“侵染”或“同化”。
这或许带来了某些未知的好处，但也可能是“秩序负荷”的一种体现。
精神力源泉近乎干涸，识海空间黯淡无光，边缘甚至出现了些许不稳定的涟漪和细微的“裂痕”，这是过度透支伤及本源的迹象。
总而言之，他的身体就像一件被过度使用、又经历了残酷战争和极端环境考验的精密仪器，虽然核心部件，如生命层级、秩序之种意外得到了强化，但整体结构破损严重，各处都亮起了红灯，需要全面而细致的大修，而且很多损伤可能是永久性的，或者会留下难以消除的“后遗症”。
“呼……”
林越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洞顶岩壁的粗糙纹路在微弱荧光蕨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但也使他更有潜力。
糟糕在于伤势的严重和复杂性，尤其是“秩序负荷”这种根源性的副作用，像一颗定时炸弹。
潜力在于生命层级的跃升和秩序之种的新特质，这为他打开了更广阔的可能性，尤其是“混沌汲取”和“规则吞噬”，虽然现在效率低下，但意味着他未来在类似能量涡旋这样的绝境中，拥有了独特的生存资本。
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恢复基本的行动力和一定自保能力。
他挣扎着坐起，挪到那洼清水旁。
水质清澈，带着一丝凉意和淡淡的矿物气息。
他先是小口啜饮了几口，滋润了一下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和干涸的身体。
然后，撕下身上稍干净些的布条，蘸着清水，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洗身上最严重的伤口。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肉，带来阵阵抽搐。
但他面无表情，动作稳定而仔细，将血痂、污物、以及附着在伤口上的、细微的混乱能量残渣一一清除。
秩序之种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在他刻意引导下，依旧能对那些混乱能量残渣产生微弱的排斥和净化作用，使清理更加彻底。
清洗完毕，他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
作战服基本报废，只剩下几块相对坚韧的布料。
随身携带的少量高能营养膏和急救喷雾，早在之前的逃亡和涡旋中遗失或损毁。
唯一完好的，似乎只有那个材质特殊、与他绑定、之前一直紧贴胸口存放的个人终端。
此刻，终端屏幕暗淡，能量也近乎耗尽，但结构完好。
他将终端小心收起。这是他与要塞、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希望，必须保留。
没有药物，没有补给。
他只能依靠自身。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基础锻神法】。
这一次，不再是龟息或低耗模式，而是尝试进行主动的、疗伤性质的深度冥想。精神力如同最细的丝线，引导着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能量，沿着受损相对较轻的主要经脉，开始进行缓慢的循环。
每循环一周，都艰难无比。
堵塞的经脉需要一点点“冲开”，破损处需要能量去“温养”和“粘合”。
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且伴随着持续的、清晰的痛楚。
但林越的心，却在这种缓慢而坚定的修复过程中，逐渐变得平静。
痛楚，提醒他还活着。
缓慢，意味着根基在重新夯实。
每一丝修复的进展，都是他亲手从死神和绝望手中夺回的领土。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枯燥而痛苦的自我修复之中。
洞外是永恒的黑暗与未知的危险，洞内是荧光蕨的微光和一个浴血重生的孤影。
时间，在这地下深处的洞穴中，再次开始了它无声的流淌。而林越，则在伤痕与新生之间，进行着一场沉默而至关重要的蜕变。
他的系统界面，那【秩序负荷：微弱】的字样，以及各个过载受损的词条状态，都预示着他未来的道路绝不会平坦。
但此刻，在这暂时的安全角落里，他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变得更强，如何清算旧账，如何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进化之路上，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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