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储物间内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物体上,包括林越盘膝而坐的身影。
荧光苔藓的微光早已被他适应,只在他偶尔睁眼检视终端或活动身体时,才在眼底投下一点幽绿的冷色。
时间在这里以一种近乎粘稠的质感流逝,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轻微的能量循环,都成了丈量孤独与等待的标尺。
他并未完全沉浸在恢复性冥想中。一部分意识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始终关注着两件事:一是通过金属结构和通风管道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要塞日常声响,试图从中分辨出任何异常的节奏或关键词;二是贴身存放的个人终端,哪怕是最微弱的、因接收到信号而产生的能量或物理震动。
等待,是一种淬炼。
尤其在重伤未愈、前途未卜、敌友莫辨的境地下。
焦躁如同细小的毒虫,偶尔会试图啃噬理智的堤坝,但立刻会被更强大的、从能量涡旋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冰冷意志所碾碎。
林越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暴露着他内心的警惕与计算。
他利用等待的时间,继续修复伤势。
经脉的疏通进度缓慢而坚定地提升,虽然距离完全畅通还远,但能量流转的滞涩感已减轻不少,至少支撑低强度活动不再那么吃力。
精神力恢复得更快一些,【基础锻神法】的效果在生死历练后似乎有了某种质变,新生精神力的“质”远超以往。
他尝试着引导这些精神力去更细致地“内视”那些与秩序之种深度共生后产生变化的器官组织,尤其是心脏和大脑中那愈发明显的淡金色“侵染”。
这“侵染”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出某种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脉络”或“纹路”,仿佛秩序之种的规则力量正沿着生命本源最基础的路径,悄然烙印、蔓延。
它带来了什么,林越暂时无法确定。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某些时候似乎更加清晰、更有条理,对能量的感知和操控也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直觉”,但这究竟是“秩序负荷”导致认知固化的前兆,还是秩序之种带来的真正增益,亦或两者兼有。
风险与机遇,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紧密贴合,难以分割。
就在他刚刚完成一次小周天循环,将注意力再次投向外界声响时——
嗡……
贴身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短暂的能量扰动和物理震颤。
林越的身体瞬间僵直,所有思绪在刹那间清空,只剩下极致的专注。
他缓缓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个冰冷的个人终端。
屏幕,不知何时已经自行亮起,呈现出极其暗淡的背光。
没有收到新信息的常规提示,只有一行极其简短的、由乱码和特殊符号组成的字符,静静显示在屏幕中央。
这行字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失,显然是某种阅后即焚的自毁信息。
林越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那行字符,以最快的速度将每一个符号印入脑海。
字符结构复杂,并非通用语,更像是一种经过多重加密和编码的密文。
但他几乎在看到的瞬间,意识深处便自动开始了“解码”,并非他掌握了这种密码,而是这信息本身,似乎预设了某种只有特定接收者才能理解的“意念映射”或“规则共鸣”!
当最后一个字符从屏幕上彻底消失,终端屏幕也重新黯淡下去时,林越闭上眼睛,脑海中那行抽象的符号已然转化为一段清晰的信息流:
“回者未死,料中。血爪躁动,内部追责,炎、钢受创未露,疑有遮掩。要塞表面平静,暗流增。雷烈似有察觉,动向不明。勿信公开渠道。‘鼹鼠’情报:东七区,b-4废弃水处理站,下层维护通道第三岔路尽头,‘老地方’。内储基础医疗包、能量棒、净水、伪装衣及一次性匿名接入点(仅限单向接收、低带宽)。安全窗口:自此刻起,6至8标准时内。过时销毁。阅毕即焚。慎。”
信息戛然而止。
林越缓缓睁开眼,幽暗的储物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同了。
“影”回复了,而且信息量巨大。
首先,确认了他“未死”的猜测,并且语气中并无意外,甚至有点“料中”的意味,这加深了“影”身份的神秘性,对方似乎对他能生还颇有信心。
其次,关于“血爪”:佣兵团内部因任务失败而“躁动”、“追责”,但炎爵和钢骨“受创未露”,并且“疑有遮掩”。
这说明两位b级客卿很可能隐瞒了部分真相,尤其是关于秩序之种最后爆发的诡异能力和能量涡旋核心的恐怖“注视”,他们或许担心上报后引来更高层级的关注或责难,也可能在私下酝酿着什么。
无论如何,血爪对他的搜索和敌意绝不会消失,只是可能会从明面转入更深的暗处,或者更换策略。
第三,要塞官方:“表面平静,暗流增”。雷烈指挥官“似有察觉,动向不明”。
这很关键,雷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血爪的异常行动,或者察觉到了能量涡旋区域的异常能量爆发,但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暗中观察。
这对林越而言,可能是潜在的保护,也可能是另一种未知的风险。
第四,提供了具体的援助,“鼹鼠”显然是“影”或其所属势力的一个下线或据点。
东七区b-4废弃水处理站,这个地点林越有印象,属于要塞早期建设时规划、后来因水源路线变更而废弃的边缘设施,确实足够隐蔽。里面储存的物资正是他眼下最急需的。
医疗包可以处理伤口,能量棒和净水能补充消耗,伪装衣能更换掉这身显眼的工程服,而那个“一次性匿名接入点”更是无价之宝,它可以单向接收外界情报,且难以追踪。
第五,明确了安全窗口:6到8标准时内。过时不候,物资销毁。这意味着他必须立刻行动,在体力、伤势和隐匿性之间做出最优权衡。
没有寒暄,没有疑问,没有多余的建议。只有冰冷、精准、极具价值的情报和实质帮助。
这符合“影”之前匿名示警的风格,也显示出其背后势力的高效与谨慎。
林越迅速在脑海中规划路线。
东七区位于要塞东部边缘,靠近他潜入的大致方向,但距离他现在所在的这片废弃仓储区仍有相当一段距离,需要穿越部分仍在使用中的次级维护通道、管道层,甚至可能靠近一些低安全级别的仓储或设备区。
时间紧迫,但他并没有立刻冲出去。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
他首先检查自身状态。
经脉疏通约五成半,能量循环基本稳定,能支持中等强度的潜行和短时间爆发。
精神力恢复约四成,足以维持【能量感知】较长距离的预警和精细的环境模拟伪装。
外伤依旧疼痛,但在秩序之种力量的持续作用下,出血早已停止,部分较浅的伤口开始结痂
。最大的问题是体力和持续作战能力,依旧低下。
“6到8标准时……”林越默默计算。从信息接收到现在,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他需要预留至少一小时应对意外,以及抵达后的探查时间。
也就是说,他的行动窗口大约在5到7小时内。
足够了,但必须高效。
他迅速吃掉剩下的小半块高能营养块,喝了几口处理过的冷凝水,将体力补充到当前最佳。
然后,他仔细检查了身上的工程维修服,拍掉多余的灰尘,调整帽子角度,确保能最大程度遮掩面容和身形。
他将那双厚实的绝缘手套戴好,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藏身点,将使用痕迹尽可能抹去。
没有留恋,他如同融入黑暗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滑出储物间,反手将舱门恢复成原本虚掩的样子。
再次置身于昏暗的维护通道,林越的感觉已然不同。
之前是盲目的探索和隐藏,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有限的时间。
他根据记忆中的要塞结构图和“影”提供的信息,在脑海中迅速规划出数条通往东七区b-4水处理站的路径,并评估着每一条的风险:巡逻队频率、监控密度、人员流量、能量干扰强度……
他选择了风险相对折中、但距离较短的一条:沿着当前废弃通道向上,接入一条早期建设的、现已降级为备用通风管道的干线,借助管道内相对复杂的结构和持续的气流噪音掩护,横向移动至东七区边缘,再寻找机会潜入水处理站所在的地下层。
行动开始。
林越的身影在昏暗的通道中快速而安静地移动。
他不再像初入时那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而是利用【能量感知】提前预判前方转弯和岔路的情况,结合【能量主宰】对自身能量波动的精确收敛和对环境能量的微弱扰动模拟,以一种流畅而高效的节奏前进。
脚步声被刻意控制,与通风系统的背景噪音融为一体。
沿途遇到了两次小型维护机器人沿着固定路线巡检测试,都被他提前感知,利用管道阴影或设备凸起巧妙避开。
经过一处仍在使用的低压能源节点时,他更是将自身能量波动调整到与节点散热几乎一致,如同变色龙般“滑”了过去。
他对要塞地下结构的熟悉程度,在生死逃亡后似乎变得更加深刻。
许多原本模糊的通道走向和功能区划,此刻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这或许也是精神力提升和秩序之种带来的一种隐性好处——记忆和空间感知能力的增强。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他成功抵达了计划中的那条早期通风管道干线入口。
入口是一个直径约一米的金属栅格,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锁扣早已锈蚀。
林越如法炮制,用能量微振配合巧劲,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栅格,钻入了管道内部。
管道内比他想象的更宽敞,但积满了陈年的灰尘和絮状物,空气流动带着低沉的呼啸声。
他必须压低身体,几乎是匍匐前进,同时还要小心避免搅起太多灰尘。
这个过程比在通道中行走更消耗体力,且对伤口的摩擦也更严重。
但他没有停顿,时间在分秒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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