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工兵用血肉和巨木撞开了水闸,浑浊的江水立刻倒灌入城内水道,水里混杂着浮尸和碎木板。
骠骑将军刘金和他麾下的忠武营,就从这处缺口杀了进去。
“杀——!”
刘金没有披甲,赤裸的上身在火把的映照下满是汗水。他手持横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血珠。他身后的士卒沉默的跟随着,迅速砍杀着眼前的所有敌人。
南水门后的甬道不宽,仓促集结的楚军无法展开阵型,被汉军精锐从正面凿穿撕裂。
新编江西军第一营的长矛手陈二狗,紧紧跟在队正身后,随着人潮涌入这座陌生的城市。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脚下湿滑,不知踩到的是江水、烂泥,还是同伴的内脏。他看见前方一个楚军都伯挥刀冲来,还没等他反应,身边的队正,那个刀疤脸的魏博老兵,便低吼一声,侧身进步,手中的短矛干净利落的从那都伯的肋下送了进去。
那都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看着自己胸前冒出的矛尖,软软倒地。
“愣着干什么?跟上!”队正一把拽起陈二狗,声音沙哑的骂道,“不想死的,就别让前面的人停下来!”
陈二狗这才回过神,他看着那些向前扑杀的忠武营袍泽,看着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却凶狠无比的玄甲牙兵,脑子一热,也不再多想,只是奋力的将手中的长矛向前刺出。
汉军的攻击精准而残酷。他们没有追杀溃兵,而是在静安司探子的地图指引下,沿着主干道兵分三路,直扑各自的目标。
刘金亲率的忠武营,目标是城中心的楚军武库和指挥使府衙。
张虔裕麾下的第一营,目标是城东的官仓,那里储存着足够岳州数万军民食用半年的粮食。
而第三支由玄甲牙兵组成的部队,则直扑岳州的各个城门。他们的任务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取城门控制权,放下吊桥,迎接城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汉军主力入城。
战斗进行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南水门被破,岳州城内的防御便土崩瓦解。守城楚军早已被汉军水师吓破了胆,主将许德勋又在城头,无人居中调度,各部各自为战。他们引以为傲的坚城,在汉军有预谋的攻击面前不堪一击。
当刘金的大刀带着风声,砍下指挥使府门前最后一面楚字大旗时,远处的东门传来一阵沉重的“轰隆”声。
吊桥,被放下了。
城外,等候多时的汉军步兵方阵,在军官的号令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源源不断的涌入城中。
东门城楼之上。
楚将许德勋扶着墙垛,面如死灰。
他亲眼看着汉军的旗帜,在自己的城中一处接一处的竖起。南水门、武库、官仓、西门、北门……一个个重要据点,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失陷。城内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稀疏。他知道,大势已去。
一个多时辰……
他脑中回响着这个荒唐的数字。从敌军舰队出现,到整座城池易主,真的只用了一个多时辰。
“将军,快走吧!”几名忠心的亲卫冲上前来,拉着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南边已经守不住了!我们护着您从北门突围,回潭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走?”许德勋惨笑一声,推开了他们。
他抬头,望向东门城楼上迎风招展的汉国刘字大旗,旗帜下,那个年轻统帅的身影十分挺拔,仿佛已经看到了他。
“岳州在我手中失陷,北境门户大开,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楚王?”他喃喃自语,“我许德勋,身为大楚之将,食大楚之禄,今日,便当以死报国!”
说罢,他猛的抽出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横于颈上。
“将军,不可!”
血光一闪。
这位在岳州镇守了十余年的楚国老将,用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尸身倒在冰冷的城砖上,一双眼睛圆睁,残留着惊骇与不解。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掉这场战争的。
当旗舰镇江号缓缓靠上岳州码头时,张虔裕没有去看许德勋的尸体,甚至没有在意那些跪了一地、缴械投降的楚军。他作为汉国的征南大元帅,在踏上这座城池的第一时间,便下达了一连串冷静清晰的命令。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在混乱的码头上显得异常清晰。
“命第一营,立刻接管全城防务,尤其是四门与城墙,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宵禁即刻开始,凡有敢于夜间上街者,立斩无赦!”
“命第二营,协同度支司派来的吏员,即刻封存所有官仓、武库。清点粮草、军械数目,登记造册,任何人不得私藏、私取,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命骠骑将军刘金,率忠武营,于城内往来巡视,凡有趁乱抢掠、奸淫妇女、焚烧民宅者,无论汉军、降军,一体军法处置,格杀勿论!”
最后,他转向随军而来的一名青衫文士,此人乃是丞相谢允的亲信,专司接收政务。
“王主簿,你立刻带人,去指挥使府衙,将所有的户籍黄册、田亩鱼鳞图册,尽数查封,严加看管。这些,是我大汉日后在此地推行均田新政的根本。一纸一字,都不可遗失!”
一道道命令精准下达。这是一套成熟高效的体系,能将敌占区迅速转化为自己的统治根基。
夜里,陈二狗所在的队被派去协助王主簿,看守缴获的府库图册。
他走进堆满竹简和卷宗的库房时,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这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文字。他看到那些从豫章书院来的年轻学子,熟练的点数着卷宗,口中念着田亩、户口、赋税这些词。
他想起了在军营里教他识字的陆明先生,想起了田、家、国那三个字。他忽然明白了,他们打下这座城,是为了用手中的剑摧毁旧的簿册,再用汉国的律法和度量,建立一本属于他们自己的新账本。
而他,陈二狗,将是这本新账本上,一个被写下名字的,拥有五十亩田的大汉之民。
这个念头,让他挺直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和州,楚军东线大营。
楚王次子、招讨使马希声,正在大帐内设宴,庆祝他刚刚取得的大捷。
他听从父亲的命令,率领三万主力,对上了汉国车骑将军谭全播的三万大军。双方在武功山下拉扯了半个多月,楚军自以为打退了汉军的数次猛攻,甚至还收复了几个被汉军攻占的关隘。
马希声自得不已,他以为自己已立下不世之功,回潭州之后,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就在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美姬,得意洋洋的嘲笑那所谓的江西虎狼不过是土鸡瓦狗时——
“殿下!殿下!八百里加急——!”
一名斥候不顾帐前亲卫的阻拦,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他一脸死灰。
“何事惊慌?没看到本帅正在庆功吗!”马希声不满的斥道。
“殿下……”那斥候的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他颤抖着,将一份刚从潭州传来、快要被捏烂的密信举过头顶。
“是……是岳州!”
“岳州……失陷了!”
“汉国大元帅张虔裕,率水师主力,于昨夜一战破城。守将许德勋……战死殉国。汉国舰队……已……已经,进入洞庭湖了!”
“咣当!”
马希声手中的青铜酒爵滑落在地,酒水溅湿了他华美的衣袍。
他脸上的醉意和得意瞬间褪去,脸色煞白,浑身发冷。
岳州失陷?
汉军水师主力?
进入了洞庭湖?
那他这半个多月,在这里与之激战的,又是谁?!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这三万大军,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被刘澈用来吸引整个楚国目光的、愚蠢的诱饵。
真正的杀招,早已在他的身后,直指父王马殷和整个楚国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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