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寒意还没完全退去,一纸王令发出,一场变革已在这片新生的国土上悄然展开。这场变革不涉及战争,却从根本上改变着一切。
湖南,长沙府。
汉军攻陷潭州,改设长沙府后,大将军张虔裕便奉王命坐镇此地。他眼下面临的局面,比攻城拔寨要棘手得多——如何将这片民风彪悍、豪强林立的旧楚之地,彻底变成汉国的疆土。
长沙都督府里,张虔裕对着刚呈上来的简报,眉头紧锁。
简报上写着,衡州长乐县,朝廷派去清丈田亩的检籍吏员,被当地自称山民的人围殴,图册和量具都被毁了,吏员一死两伤。
邵州武冈县,有个李姓乡绅,公然抗拒新税法,还散布“新朝猛于虎,田未见,税先至”的谣言,煽动乡民抗税。
静安司的密报还说,在袁州和吉州的交界处,原来楚王马氏的宗族旁支还在秘密集会,跟罗霄山里的洞蛮部落有来往,图谋不轨。
每一条情报,都揭示出新政推行的困难。
“大都督,”一名建康派来、豫章书院出身的年轻参军,看着张虔裕难看的脸色,开口说道,“湖南的士族势力太大,根基很深,不敢跟我们的大军正面对抗,就用这些阴损的手段,在暗地里阻挠新政。我看,就该用雷霆手段,学袁州萧氏那件事,挑一两个典型,满门抄斩,警告其他人!”
张虔裕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妥。”他声音很沉,“袁州那是敌人,得用快刀。现在湖南已经平定,这是内部的问题,得慢慢来。王上想收服人心,要是滥杀,只会逼得百姓造反,正中那些人的下怀。可要是一味安抚,又显得我大汉软弱可欺,新政推行不下去。”
这位在沙场上待惯了的将军,第一次觉得,治理地方比打仗难多了。
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一份从建康发来的六百里加急王令送到了他面前,上面盖着汉王的大印。
“……凡是楚地的读书人,不管出身,都可以参加恩科考试。考卷不考经书,只考实际事务。考得好的,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一律看才能录用……”
“……设立茶铁盐专营司,楚地所有的铁矿、盐井和茶山,全部归官府经营。以前的开采和贩运牌照,一律作废。愿意和官府合作的商人和士绅,可以用资财或者人力入股,按股份拿分红……”
看着这几条新政令,张虔裕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拍手掌。
这法子真是高明,既断了那些人的根,又把他们的利益跟朝廷绑在了一起。
开放恩科,是给了那些心里有怨气的楚地读书人一条出路,把他们从潜在的敌人,变成了新政权的合作者。
而设立茶铁盐专营,更是直接掐住了所有地方豪强的钱袋子。矿山、盐井、茶场,这些都是他们养活私兵的本钱。现在官府全部收走,再用入股分红的办法,让他们跟朝廷成了利益共同体。听话的,可以继续过富贵日子;不听话的,马上就会断了所有经济来源。
“王上英明。”张虔裕长舒一口气,之前所有的烦恼一下子都想通了。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群地方豪强了。
与此同时,在几千里外的汉国北境,是另一番景象。
新设立的江淮屯田区里,平原上,几万名原来的淮南降卒,现在都成了汉国的屯田军士。他们脱下旧军服,换上新农袍,在各自屯长的带领下,正热火朝天的兴修水利,开垦荒地。
王二狗现在是江淮屯田军第三营的伙长。他挥舞着锄头,看着眼前这片翻出新土、看不到边的土地。营里的教习先生告诉他们,这片地他们虽然只有耕种的权力,但收成的三成,都归自己。而且他们在江西的家人,已经按王上的命令,分到了五十亩能传给子孙的永业田。
傍晚收工,屯营里升起了炊烟。军士们围在篝火边,大口的啃着粗粮饼子,喝着清得能照见人影的菜汤。
豫章书院的年轻教习陆明,正借着火光教他们识字。黑板上,写着汉、田、家、国这几个简单的字。
王二狗用一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费力的模仿。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跟读书识字这种事扯上关系。
他认认真真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后面,重重的写下了一个“汉”字。
建康,王宫深处。
栖凤殿里,地龙烧的很暖和。王后钱元华斜靠在软塌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手中拿着一本《备急千金要方》。刘澈特意为她请来了吴越国有名的几位妇科圣手,日夜照料。
刘澈处理完政务,就会来这里。他会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半跪在榻前,把耳朵轻轻贴在妻子的肚子上,听着里面新生命的动静。
“今天,他又踢我了。”钱元华抚摸着丈夫的头发,眼里带着笑意。
刘澈咧嘴一笑,脸上在朝堂上的威严和冷峻都不见了,只是一个即将当父亲的普通男人。
然而,温情之外,新的麻烦也在暗中酝酿。
静安司,密室。
刘澈看着手里的密报,微微皱起了眉头。密报来自长江中游的荆南。
“……高季兴这个人,两头摇摆。一边派使者向我们投降,另一边又秘密和西蜀的王建勾结,送去很多金银,话说得很谄媚。”
“另外,后梁的朱温,已经派了使者到江陵,想封高季兴为楚王,还赐给他天子的旗帜,允许他自己招兵买马,想拉拢他当外援,一起对抗我们大汉。”
“丞相,你怎么看?”刘澈把密报递给一旁的谢允。
谢允接过密报,很快看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一个墙头草而已,不用担心。他既想要我们大汉的商路好处,又舍不得后梁给的虚名,还害怕西蜀的军队。这种人,看起来两边都讨好,其实早就没了根基,不过是我们随时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
“王上攻打楚地时,让他出兵北境当疑兵,他就马上照办了。这已经告诉王建和朱温,他高季兴已经是我大汉的臣子。现在又这么摇摆不定,不过是想抬高自己的价钱,多要点好处。”
“那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置?”
“既然是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谢允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只要派一个真正的使者,带两样东西去江陵就行了。”
“什么东西?”
“第一样,是王上的王令。正式册封他高家,世世代代掌管荆南,永远做我大汉的屏障。并且允许他开通和我们江淮、吴越的商路,税收减半。这是给他好处。”
“第二样,”谢允顿了顿,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是一份名单。上面有和他暗中来往的西蜀使臣,还有他安插在我们汉国境内的所有探子的名字。”
“这是给他威慑。”
刘澈听完,笑了。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荆南那块不大的三州之地上扫过。
“文弼,你的心倒是越来越狠了。”
“乱世就得用重罚,心慈带不了兵,也治不了国。”谢允躬身一拜,“为王上扫平天下,臣愿意做那把最快的刀。”
“好。”刘澈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另外,”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那个叫陆明的年轻教习,这次攻打楚地,在潭州地底下立了大功。我提拔他做折冲都尉,进枢密院。但是年轻人,还需要多历练。”
“就让他,拿着我的王节,做我们大汉的正使,去一趟江陵吧。”
“让他亲身去见识一下,这棋盘上的凶险,和人心之下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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