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张罗忽然挑眉：“西域质子馆？”
这是典客卿顿弱奏设、皇帝钦准的机构，专供西域质子居住。
他初疑各国质子暗中勾结，转念又嗤笑：“十万钱改建的旧府邸，能成什么气候？”
真正富庶的西域邦国，自会另择华宅。
批复完拨款，他刚合上卷宗，侍从疾步入内：“上卿，朝廷急报！”
展开绢帛，张罗不由轻笑：“方才还在揣测西域战况。”
帛书墨迹遒劲：秦骑两万七日横扫西域，连破姑墨、龟兹三国，商道已安。难怪急着修质子馆……”
他指尖轻叩案几，
“此后西域诸国，怕是要争献质子以求存了。”
＊＊＊
咸阳郊外，皇家庄园。
张罗站在蘑菇棚外，手中捧着几朵圆润饱满的蘑菇，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
周围还散布着鲜艳的辣椒、橙红的胡萝卜和红艳的西红柿，都是他亲手栽培的成果。做得不错，他对身边的小吏们说道，接下来要把蘑菇种植技术传授出去，内史府的大蘑菇棚也该着手修建了。
这个临时试验棚可以拆除了。
至于辣椒、胡萝卜和西红柿，再扩种几十亩地，挑选品相优良的送到东北大耕地去。
几名小吏恭敬应声。
这时一名守卫前来通报：上卿，寡妇清到了。
待其他人退下后，巴清款款走来。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张罗身旁那些新奇的作物上。这些都是新食材，张罗指着那些作物说，我会把烹饪方法写给你，你的酒楼要尽快推出相关菜式，定价要适中些。巴清饶有兴味地观察着那些蘑菇，这就是从前那些难闻的东西培育出来的？
商谈完采购事宜后，张罗突然问道：听说你又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了批葡萄酒？得到肯定答复后，他露出神秘的笑容：以后不必再买了，我已经建了葡萄园，很快就能自产葡萄酒了。
巴清顿时语塞，想到之前高价收购的那些酒，不由嗔怪道：上卿怎么不早说？张罗促狭一笑：独处时你总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这话让巴清脸颊微红，在咸阳能与他相处的时光，她确实格外珍惜。能以数千只羊，换得与上卿片刻相聚，臣妾心甘情愿。
张罗轻扬嘴角，本不必如此。
......巴清无言以对。罢了。张罗振袖转身，此事就此作罢，那些作物需尽快安排。
确定数目后，将银钱送往内史府。
巴清欠身行礼。
侧身让过张罗，随后跟在他身后步出园圃。
门外早有廷尉府属官静候。上卿，下官奉廷尉之命前来禀报。
张罗近前垂询：何事？
属官肃然拱手：上卿可还记得内史府前任平准令伏胜？
张罗目光陡然凌厉：有他的消息了？
尚未确认。属官摇头，但赵地运回数具尸首，虽有墨家标识，面容难辨。
蒙廷尉请上卿前往辨认。
即刻动身。
廷尉府内。
几具来自燕地的尸首陈列堂中。
张罗检视完毕，眉间隐现松缓：非伏胜。
蒙毅颔首：甚好，看来他们已重返燕地。
后续会继续追查。
另有关中似有暗桩潜入，或是经由正规途径入境。
此次截获之人，部分欲往赵地，更有指向关中者。
言毕蒙毅轻叹：这些逆贼，当真顽固。
各为其主罢了。张罗不再看那些尸首，转身离去。
蒙毅交代属官数语后快步跟上。
送至府门时，蒙毅忽道：张上卿，关中粮仓又将满溢了吧？
张罗咧嘴一笑：尚可，战时所耗粮仓未满，唯有薯类储积稍多。
各类谷物皆有囤积，
专人严加看管。如今战事渐歇，不必反复征粮，百姓家中亦有结余。
蒙毅了然轻笑。
他心知张罗未言之事——
新式农具广为推广，曲辕犁、翻车林立阡陌。
更有沟渠灌溉，耕牛租借，农忙时更免牛租，拓荒减税等惠民良策。粮秣充盈至此，上卿又欲征伐何方？
张罗眉头微蹙：蒙上卿，我实非好战，不过胜战之利颇丰罢了。
蒙毅抚掌大笑：原来如此！
张罗望天长吁：积攒这些粮秣，除壮秦国根基外，更要促成朝议一事。
何事？蒙毅好奇相询。再减赋税！
话音未落，人已迈出廷尉府门。蒙上卿不必远送。
登车后又掀帘而望，
豪迈笑声回荡长街：
更要让大秦旌旗插遍寰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滨，皆需向府纳贡。
悬翦一挥马鞭，车驾疾驰远去。
蒙毅怔忡片刻，对远去的车驾郑重作揖。
眉宇间既含敬意，又浮起几分无奈。若当真如此，廷尉府的事务恐怕更繁重了。
他摇头轻叹，转身步入官署。
张罗处理完公务早早归家，而执掌廷尉府的蒙毅案牍堆积如山。
大秦商贾远行异域，需制定律法约束其行，既防叛逆，亦为护佑。
若遇变故，终将以兵戈相见。
归家途中，见嬴阴正在庭中习练太极剑术，宵凤手持拂尘静立旁观。
张罗驻足片刻，径自往书房而去。
未及三刻，沐浴完毕的嬴阴便兴冲冲闯入书房。
她亲昵地环住张罗颈项，忽又端正坐姿道：今日方知从前习武不过儿戏，往后每日定当勤修两个时辰。说罢忍俊不禁，宵凤虽未经人事，却煞有介事说我眉间倦色是因体弱，殊不知...她掩口轻笑，待她日后知晓其中缘由，倒要看看是何表情。
张罗一时语塞。
嬴阴继而正色道：今晨赴西域、百越的商队已启程。
另有前往吐蕃高原的商队，除我家与巴清夫人、蒙氏外，父皇也派出了人马，此行重在探路，获利尚在其次。
张罗颔首示意，将妻子揽入怀中：陛下派遣何人主事？
尚未可知。嬴阴摇头，但料想几番往来后自见分晓。只要不是胡亥便好。
近日听闻这位兄长又沉溺享乐，故态复萌。
她调整了下坐姿又道：父皇即将东巡，我们可要同行？此番胡亥未获随行许可，她不知已出嫁的女儿是否还能伴驾。尚无定论。张罗沉吟。
不过圣意应不久便会明示。
此次巡幸，皇帝刻意未提前昭告路线。燕丹...张罗想起嬴政昭告天下将在易水处决燕太子丹之事。
这分明是 亲自布下的诱饵。
嬴阴闻言冷哼：那燕丹不识抬举。
当年伪称其死讯时，父皇连首级都不愿查看，郁郁多日。
我虽年幼，记忆犹新。
后来知其未死，反倒欣然，能留他性命至今已是皇恩浩荡。
张罗微微颔首：或许吧。
天色已晚，该安歇了。
张罗抱着嬴阴走进内室。
田安悄无声息地出现，收拾好两人的茶杯，熄灭烛火后轻轻关上门离开。
……
这日，平定西域归来的王离在咸阳受到皇帝召见嘉奖。
同行的屠睢则被蒙恬召至廷尉府接受新职。
离开廷尉府，屠睢径直前往内史府。
内史府中，张罗正在处理公务。李兆与郑国请求增派五十名奴隶。属官禀报道。张罗当即批复。另有廷尉府来文，九江郡发生刑徒袭官事件，伤者系我内史府属员。
张罗眼神一沉：传令伤者就地休养，命章邯加强戒备。
如今番县瓷坊规模已达两千人，各类瓷器供不应求。
侍卫通报屠睢求见。
身着将甲的屠睢单膝跪地：末将谢上卿提携之恩。
张罗挑眉：起来说话。
若非你自身有所醒悟，再多试炼也是枉然。
屠睢讲述攻破姑墨国的战绩时眉飞色舞：那城门尚不及内史府......却在张罗注视下渐渐语塞。两万人的小国，也值得沾沾自喜？张罗淡淡道。
屠睢汗颜：末将知错。
吾日三省吾身张罗展开文书，蒙将军给你什么差遣？
太尉府命臣筹备征伐百越事宜。
去吧。张罗挥手。
屠睢怔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发离开。
然而张罗已开始处理事务，屠睢不便再打扰。
他郑重向张罗行礼道：“上卿之恩，屠睢永世难忘！”
张罗摆摆手：“早说了，我何曾对你有恩？去吧。”
“屠睢告退。”
他躬身退出。
不多时，张苍入内禀报：“上卿，这是赵地商贾私自前往东胡的名册。”
张罗接过名册，扫视几眼便皱起眉头。魏咎、魏豹？他们明明是魏地之人，竟跑到这般偏远之地？”
“李良？本名赵良？莫非是赵氏宗族之人？”
“司马卬？”
此人与后世司马懿倒是同宗。
张罗将名册递还张苍：“待其出长城，全部扣押，家眷亦需监视。
至于你安排的细作，可网开一面。”
这批人多来自赵地，燕地商贾因临近辽东三郡，反无人涉险。
张罗疑惑的是，蒙毅曾夸赞安分的魏咎、魏豹为何铤而走险？
至于司马卬，其先祖乃周宣王所封程国国君，司马姓氏亦由周天子所赐。司马氏……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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