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爱新觉罗弘宸,乳名平安。
生母为中宫皇后舒穆禄氏,生父是当今泰宁皇帝,爱新觉罗胤礽,我的祖父,是圣祖爷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
我出生于泰宁元年,是阿玛称帝执掌天下权柄的见证者,亦是经历者。
嫡长出身,我自幼承教于阿玛与玛法膝下,五岁即封皇太子,入主东宫。
虽然玛法不知为何,有时候对我总是没个好脸色,但他老人家在阿玛每每讲我推到跟前时,总还是格外耐心地教导我。
幼时我曾以为,阿玛和额娘是相爱的,不,或许不能这么说,爱这个字,在皇家太过于奢侈了,应该说是特殊。
阿玛乃先仁孝皇后所出,是玛法活下来的孩子里,唯一的一个嫡子,一出生,就被玛法封做了皇太子,亲自养育,谆谆教导,父子之情深,可撼天地日月。
我以为,我是阿玛的嫡长子,额娘是阿玛的妻子,和阿玛孕育了两个儿子,哦,另一个就是我的同胞弟弟,弘晳。
我们母子三人,在阿玛眼里应该是特殊的,毕竟阿玛也确实做到了,对我是极为特殊的,在我十五岁之前。
玛法身子不好,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常年卧病的,从每年冬季刮冷风开始,就会小病不断,再到后面一年之中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生病。
阿玛和玛法父子情深,每每玛法病体不愈,他总是要一直在跟前陪着,一时一刻也不离开,甚至折子都是在玛法病床上看的。
我自幼在阿玛膝下长大,出入乾清宫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阿玛看折子,我便跟在一旁学习,他会很耐心地跟我说,哪里到底应该怎么说,什么事情表面如何,内里又如何。
阿玛侍奉玛法,我就跟在身后端茶送水,瞅准机会,为阿玛递上一杯热茶,请他润润喉咙。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玛法和阿玛的现在,就是我和阿玛的未来。
人都会老去的,等将来阿玛老去,我也会在他床前亲侍汤药。
晨起问安,夜寝同眠。
自然,我大概是不会跟阿玛同寝而眠的,因为他根本分不出时间来做这件事。
在我的记忆里,阿玛好像已经好些年不曾进过后宫了,大概在弘晳出生前后。
宫里的皇嗣不多,却也不算少。
阿玛就好像是在等着完成自己的任务似的,数着人头生下这么多个孩子,就不近女色,不入后宫。
前朝不是没有大臣劝过,只是阿玛自小被玛法捧在手心里养大,随心所欲惯了,劝他的人,最后都不知道埋在了哪个角落。
玛法总是会拍着我的肩膀说,让我好好读书,早些学成,也好早些为阿玛分忧。
我想,我自然是会的。
虽然我出生时,阿玛已经是皇帝了,弘宸无幸,并不曾窥见阿玛为太子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乾清宫里伺候的都是一路见证过的老人,我得阿玛宠爱尤甚,若是好奇这样的事,随意抓人来问,他们也是不敢拒绝的。
且玛法和阿玛也从未阻止过我的好奇心。
梁九功,梁公公,就是我幼时最喜欢见到的人。
因为阿玛对玛法的事情,总是喜欢亲力亲为,以至于梁公公的差事都被抢了,只能在门口的门槛上坐着。
这时候,我就可以从他口中知道很多关于阿玛的事情,从阿玛出生到阿玛登基。
阿玛这样的人生,恐怕往前翻多少年,都难找出来一个与之匹敌的,实在是太顺利了,万千宠爱在一身。
甚至他顶撞玛法,跟玛法吵架,哪怕于给玛法气受,最后也是玛法低头去哄他。
也难怪,父子感情会这么好。
如果是我……
罢了,人生没有如果。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等到几十年后玛法离开,等到阿玛想休息,也等到,我自己主宰苍生的那一刻。
但是平凡人家的温情,在皇家永远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恍若空中楼阁。
我的好日子,结束在了泰宁十五年九月初四日,那一日,玛法驾崩。
阿玛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变得如同一只凶兽,带着锐利的眼睛,时时刻刻的审视着每一个人,包括他。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从阿玛的儿子,变成了皇帝的太子。
心态到底是如何转变的呢?
其实我也不清楚。
也许是乾清宫灵堂上的那一脚,也许,是后来无数次的打压。
玛法总说我聪慧,可我的聪慧,在这一刻,比不得阿玛分毫。
他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我的错误,不打不骂,只是轻轻地叫了我一声,太子。
太子……
阿玛,您曾经都是叫我平安的,您都忘了吗?
我不要做太子,我要做您的平安。
太子,这个曾经我无比引以为傲,是阿玛疼爱我的象征的身份,我从未地如此厌恶过它。
政治场上无父子,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身后有太多的人,裹挟着我往前走。
可是我不想往前走,我只想好好的,做阿玛的太子,只做太子……
哦,还有我的儿子永琛,珍宝啊……
似乎他的人生应该是我的,才对。
与玛法同一个生辰出生,被阿玛亲自养在乾清宫,吃穿用度比肩皇太子。
这个皇太子,是康熙朝的皇太子,而非他这个泰宁朝的太子。
我不知道阿玛为什么突然对我换了态度,可是在很多年的某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利刃失鞘。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没了亲人,只有他的臣子奴才……
阿玛,平安愿意做您的亲人的。
我病了,在泰宁三十六年的春天,而今年,我也正好三十六岁。
太子病重,皇帝理应前来探望,所以我见到了阿玛,那个眼里带着担忧的阿玛,那个看着我不再只是看着太子的阿玛。
可是没用了,郁结于心这么多年,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我。
我没问为什么,那个压在我心里二十年的问题,为什么阿玛要这么对我。
我只是躺在阿玛怀里,说想听他再叫我一声平安,那个十五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的乳名。
帝嫡长子,出生于泰宁元年,一出生即得太上皇赐名弘宸,帝赐乳名平安,乃取平安顺遂,一生无忧之意。
“平安……”阿玛轻轻开口,耳边响起熟悉的名字,我忽然觉得格外地委屈。
我趴在阿玛的怀里嚎啕大哭,似乎是要把这二十年的委屈和不解全部都哭出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恍然惊觉,原来我的阿玛已经这么老了。
阿玛,对不起,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听说,我来到这个世上,是阿玛最先抱的我,那么就让我也在阿玛的怀里,离开吧。
泰宁三十六年四月十七日,皇太子爱新觉罗弘宸薨逝,年仅三十六岁。
帝悲恸至病,卧床数月才得于痊愈,谥曰,慧文太子。
泰宁四十年,帝册封嫡长孙爱新觉罗永琛为皇太孙,入主毓庆宫,追封慧文太子为孝慧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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