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悠然地掸去烟袋里的残灰，动作轻缓得像是在整理一件心爱的旧物，随即将烟袋放到一旁，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声音沉稳而温润：“那天夜里，我告别了您的工作室，步伐轻盈却心潮澎湃地回到宾馆。忽然天色骤变，雷声滚滚，乌云压顶，滂沱如注的大雨猛然倾泻而下，似天神在咆哮，将大地洗刷得一尘不染。我推开窗，望着那场如洗的雨幕，心中暗暗想到：这是绝佳的时机！万老师为我指明了方向，天地似乎也在为我变色。这场狂风暴雨，仿佛一场洗涤心灵的圣水。于是，我便在此时给您转了款项。”
他顿了一下，那抹平静的笑意依旧：“转账结束后，整夜我都未曾入眠。心跳如鼓，惶惶不可终日，担心您会退还部分款项。毕竟，听说退款是坏兆头，我不得不奋勇前行，坚决不让任何阻碍挡在前方。”
说到这里，再生忍俊不禁，笑着调侃：“竟然会出现退款的情况，倒让我有些意外。莫非你是想让自己心疼一番？花了那么多心血，不试试看，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他继续轻声叙述：
第二天清晨，我驾车返回工厂，把车交给弟弟，脸上带着坚决：“我打算去一处安静之地，好好静一静，调整一下心态。”随即，我连夜赶火车，奔向那遥远的山乡。
抵达成都后，经过熟人的帮忙，办妥了所有手续，随即搭车直奔大凉山深山密林。那地方叫“天上村”，听上去就像天界的隐秘居所，宛如一颗隐匿在云海中的宝石。
我点点头，低声吟诵：“不敢高声语，怕惊动天上人。”那感觉仿佛踏入了神话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
再生端起茶杯，继续讲述：
“没错，那地方真是太高了。”他目光望着远方，似乎又回到了山巅的险峻之上。“我沿着悬崖边凿出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登。村长见我两腿发软，叮嘱道：‘只看眼前的路，绝不要回头望那深渊。’我心知，一旦回头，我的身体便会变得软绵绵的，犹如被魔咒缠住。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上奋力攀登。两个小时后，我终于登顶。”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着不凡的坚韧：“站在山巅，我抱住一株古树，向下一望，万丈深渊令人心寒胆颤。我忍不住惊叫：‘快拉我一把，我再也不敢往下走！’山下的孩童们听到后，哄堂大笑，那些调皮的小家伙跑上来，牵着我的手，笑着说：‘老师，您真胆小，站在平地都怕往下看!’”
他顿了顿，然后带我走向那几间用石块堆砌的破旧屋舍。“这就是学校，”他指着远处的简陋建筑，“曾经这里也有几位支教老师，但没有一个能坚持超过三个月。等会儿，我会安排人给你铺个床，好让你好好休息。”
随即，他带我穿过荒凉的操场，教室几乎空无一物，没有桌椅，只有几块粗糙的石头，墙上的那块黑板布满灰尘。墙角的厨房还残留着火炉的痕迹，锅碗瓢盆都已准备齐全，只待我用水洗净。操场土坪一片死寂，唯一的标志是一根摇摇欲坠的旧篮球架，蛛丝缠绕，显得荒凉凄清。
我忍不住问：“当时，你有没有后悔过？”
再生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你不是让我浴火重生吗？我想，无论环境多么艰难，我都要坚持留下来。”那天傍晚，村长和妇女主任带来了几床破旧的被褥，还有一些油米、面粉，以及五六个孩子，说这些就是我的学生。
“才五六个？”我疑惑地问。
他点点头：“是的，前面有些孩子，断断续续学习了一年，能认几个字，但后来都放弃了。其实，他们本来没有打算学的，但村长动员家长，才把他们送来的。”
“第二天，你就开始教他们认字？”我追问。
他摇头：“我思考了一夜，发现这些孩子并不愿意来上学，因为怕我只教几天就走。于是，我决定用行动让他们相信——我会一直在，没有离开。”
第二天，六个孩子按时到来，其中五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我站在他们面前，笑着说：“今天，我们先学爬悬梯。”
众孩子都笑了：“老师还会教这种奇怪的东西？”
我笑着答：“如果我不会爬悬梯，就会被山崖吞没。学会了爬悬梯，你们才能像猴子一样灵巧，未来带你们去镇上买好吃的、买文具，然后到县城买教材和电脑。”
孩子们听了，兴奋得欢呼雀跃。
于是，我们开始爬悬梯——那是用绳索和木杆搭成的，像一条蜿蜒在云端的巨龙。由最灵巧的六子示范：手要攀到哪里，脚要踩在哪里。交替攀登时，另一只脚必须绕过前面的绳索保持平衡。他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手要稳，脚要快，别忘了——上左右齐心，下左右亦然。”他指挥得井井有条，仿佛天上的将军。
我试着模仿，一步步向上攀爬。刚开始笨拙不堪，手脚不协调，甚至险些滑倒。那时，小六子怒吼：“怕什么？你还是个大人呢！多练练就会了！”
我忍不住咧嘴一笑：“小六子，你这股子脾气真像个将军，一点也不怜悯我这个新手。”
再生没有笑，他一直专注于述说。我们练习了三天，每天都反复，一起攀爬，一起鼓励。到第四天，他决定给他们放假，让我自己多练几次。可我清楚：不管山路多难，爬熟了这悬梯，才能保证一命。其实，我也没将这条命看得那么重。
那天，我独自开始练习，连续爬了两轮。接着第三次，我的心骤然提到嗓子眼——出事了。
当我攀到半山腰时，抬头一看，惊见前方的一株大树上缠绕着一条巨蛇。那蛇一动不动，像是被石化，望着我，阴森森地盯着我。心跳骤然加速，我吓得屏住呼吸，生怕它突然攻击。
幸亏那片区域略微宽一些，我蹲在岩石和石阶之间，希望它自己爬走。可是，那蛇似乎死死盯着我，纹丝不动，死气沉沉。别说出声呼救，就算动一下，也可能成为它的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暗，我心中惶惶不安。没有人帮我，没有人来救，只有我自己与那条蛇对峙。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喘不过气。
我知道：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天就要黑透了。于是，我决定撤退。就在我准备迈开一只脚时，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我心头一紧，迅速收回脚，扭头一看——天哪！在脚边的石阶上，躺着一条比之前那条更大更凶的蛇，体长盘起，蛇鳞在暗光中闪烁着阴森的光。
这下我心头一震：平地上还能用棍子驱赶，可悬崖边……一旦被咬，死路一条。
再生话音至此，那股沉重的感觉顿时笼罩心头：“后来呢？你是怎么脱险的？”
他抬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点燃一支山烟，吐出一串辛辣的气圈，那烟云在风里飘散：“就是如此与它僵持着，几乎以为自己要完了。那一刻，我心中浮现出死的念头，但谁都怕死——我告诉自己：我还没完成一课呢。”
我焦急问：“你有手机吗？还能联络外界吗？”
再生摇了摇头：“山里的信号极差，赶不上救援。”
我起身，走进书房，从柜子下面翻出两袋药粉，递给他：“这以后遇到危险，把药粉撒出去，蛇就会动弹不得。”
他接过药粉，似乎已入戏，笑着说：“不用了，我现在有办法。蛇缠在手上也无妨。”
我心跳一阵加快：“那后来呢？”
他沉声点燃烟斗，深吸一口，从容不迫地吐出一串烟圈，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声音低沉而平静：“后来，是六子跑去找村长。村长带着一群人，点着火把，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六子跑最前，一眼就看见了我——倒悬在悬崖边的那个身影。”
“我像见到亲人一样大喊：‘蛇！快来帮我！’”
他用火把几乎照亮整片山林，站稳脚跟，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猛然一拎，那条巨蛇被他一把抓住，蛇身在空中扭动不停。他大声宣布：“吃得好好的！——看我怎们把它送走。”说罢，便把蛇递到一旁的村民手中。
紧接着，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坚定地说：“张老师，别怕，紧握住我的手，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话到此处，再生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我叫张益民，为了支教，必须用实名，大家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为他续上水，笑着说：“其实，我更喜欢叫你‘再生’。这个名字，听起来更有希望，更温暖。”
他放下烟斗，叹了口气：“我终于脱险了，但也挨了村长一顿训。他说：‘下午四点以后，就不许出门了，你怎么还偏偏去爬山？’”
小六子跑上前，天真地说：“老师，他是想练习爬悬梯，以后带我们去镇上买文具，再到县城买课本和电脑。”
那位叫茶花的女孩，也插嘴：“他其实就是想留下来，要我们帮他学爬山。我们教他三天，还没有完全会。”
村长跪在地上，忽然放声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泣仿佛一场震天动地的悲歌，让我一时都以为他是战战兢兢担心我掉下去，心疼我若死在荒山野岭。
后来才知道，他这是被我打动了：“来一个走了，一个再来，终于终于有一个是真心热爱这里的老师。”
第二天，他和妇女主任挨家挨户动员，敲锣打鼓：“来了个跋山涉水、真心教书的老师！快让孩子们上学吧！”
在村民的注视下，他自豪地介绍我：“这是个会爬悬崖的老师，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去镇上买书，然后把电子设备和教材带到县城。”
次日，三十多个孩子依次来到学校，和原先的六个孩子组成了一个班。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我用心仔细地安排，开始重新教授识字，重燃希望的火花。
我轻声说：“大家先休息吃点东西，等会儿再来学习。”
随后，拨通五楼餐厅经理的电话：“我是万山红，送餐到1701，要求标准再高一些，把最好最好的一份送来。”
电话那头，经理爽快答应：“好的，万总，马上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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