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组长办公室出来，刘莉感觉自己脚下像踩了棉花，又像是安了弹簧，轻飘飘的，却又憋着一股劲儿想往上蹦。有限的授权！那也是授权！总比直接被否了强！
她没直接回座位，而是拐了个弯，直奔车间角落。果然，那儿孤零零地杵着一台老掉牙的c620车床，漆皮剥落得厉害，丝杠和导轨上蒙着一层薄灰，看样子确实闲置很久了。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冰凉的床身，心里却热乎乎的。
就是它了！她的“试验田”！
接下来两天，刘莉忙得脚不沾地。她拿着陈组长批的条子，去仓库领了几块边角料的铝材和钢材，又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些基本工具和一块老旧的百分表。东西不多，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最大的难题，还是那个核心的“预应力夹具”。这玩意儿没现成的，得自己设计自己造。她趴在桌子上，对着笔记本上的草图修修改改，尽量简化结构，能用螺杆就不用液压，能用标准件就不搞特殊加工，一切从简，只为实现最核心的“施加可控预应力”功能。
图画了个七七八八，她深吸一口气，去找机修车间的马班长。
马班长是个黑瘦精干的老头，正带着徒弟检修一台铣床，满手油污。听刘莉说明来意，又看了看她那几张画得不算太规范、但结构意图清晰的草图，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刘同志，不是我不支持啊，”马班长嘬了下牙花子，为难得直摇头，“你这东西，结构是有点巧，可精度要求不低啊。你看这几个配合面，光洁度要求高，还有这个微调机构，间隙必须控制得极小。我们机修班平时修修补补还行，搞这种精密的工装夹具，设备不行，手艺也怕达不到，给你做坏了，耽误你事儿不说，也浪费材料不是？”
刘莉早就料到会这样。她没气馁，把图纸在旁边的工具箱上摊开，指着关键部位，语气诚恳：“马班长，我知道有难度。您看，咱们能不能这样，主要的结构件，用咱们现有的办法加工，保证强度就行。这几个最关键的配合面和微调螺杆，我能不能……借用咱们的设备，自己来？我原来在厂里也干过几年钳工，刮研、打磨的活儿都熟。”
马班长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下刘莉，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技术员还能上手干钳工活儿。“你……自己干？”
“嗯！”刘莉用力点头，“您要是不放心，派个师傅在旁边看着我，给我指点指点就行。材料我用最次的边角料，就算做废了也不心疼。我就想试试，看这个路子能不能走通。”
话说到这份上，马班长也不好再一口回绝。他看了看刘莉那执拗的眼神，又琢磨了一下陈组长都批了条子，犹豫了一下，终于松了口：“……行吧。那边角落有台老台钻和砂轮机，钳工台你也可以用。需要什么普通工具，跟我徒弟说。不过咱可说好，精密的床子可不能动，那都是有生产任务的。”
“哎！谢谢马班长！太谢谢您了！”刘莉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能有这么一块地方和一些基础工具，她已经很满足了。
消息不知怎么，还是悄悄在小组里传开了。周伟和孙梅他们听说刘莉居然要去机修车间自己动手做夹具，表情都有些古怪。周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孙梅则私下跟关系好的人嘀咕：“她还真是……能折腾。也不知道陈组长怎么想的，就由着她胡闹。”
刘莉没理会这些。她一头扎进了机修车间那个嘈杂油腻的角落。借了台虎钳、锉刀、刮刀，领了几根废料和标准件。没有现成的，她就自己划线、钻孔、攻丝；配合面精度不够，她就拿着刮刀一点一点地铲、对着平板研点；微调螺杆间隙大，她就想办法加垫薄铜皮调整。
机修班的老师傅们一开始还好奇地围观，后来看她那专注的劲儿和手下确实有点真功夫，也就不再当稀奇看，偶尔还会在她遇到困难时，叼着烟卷过来指点一两句。
傅景宸趁着休息时间过来看她，见她穿着借来的旧工装，脸上蹭了油污，正跟一个卡死的销子较劲，忍不住笑了：“你这哪像个技术员，比我们机修班的还像样。”
刘莉抹了把汗，也笑了：“没办法，条件有限，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有限的授权，逼出了她全部的本事和韧性。这块小小的“试验田”，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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