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红油在陶土锅里翻滚,咕嘟咕嘟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嚣张。
那股子霸道的牛油香气,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门缝、窗棂的缝隙,无孔不入地往外钻。
丁子钦原本酝酿好的恐怖氛围,被这香气冲得七零八落。
他刚压低嗓子说了句“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肚子就非常不给面子地“咕噜”了一声,声音之大,在这个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屋里竟然有了回响。
“咳……”丁子钦尴尬地捂住肚子,试图挽尊,“那是猛鬼饿肚子的声音,懂吗?这是沉浸式音效。”
林默拿着根树枝充当筷子,在只有汤底的锅里搅了搅,神情淡定:“嗯,听出来了。这猛鬼大概是饿了三天三夜,想吃毛肚鸭肠黄喉了。”
“别说了!”丁子钦悲愤地咽了口唾沫,“只有汤底没有菜,这简直就是酷刑!默仔,咱们这算不算画饼充饥的新境界——煮汤充饥?”
话音刚落,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长鸣。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摇曳。
丁子钦浑身一僵,刚才还没讲完的鬼故事瞬间在脑子里具象化。他猛地窜到林默身后,死死拽着林默的卫衣帽子,颤声道:“来……来了!是不是那只饿死鬼闻着味儿来了?!”
门口,一道黑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投射在满地的稻草上。
那黑影动了动,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叹息。
“造孽啊……”
黑影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小胡子脸,手里还拿着把蒲扇,正是总导演严导。
“严导?!”丁子钦看清来人,魂儿才落回肚子里,随即又是一阵哀嚎,“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柴房来干嘛?体察民情也不带这么吓人的吧!”
严导没理他,径直走到那口沸腾的锅边,鼻子用力吸了吸,一脸的陶醉与痛心疾首:“我就说睡着睡着怎么闻到一股子味儿,勾得我馋虫都出来了。你们俩小子,简直是在犯罪!大半夜搞这么香的锅底,周围那几户老乡家的狗都被你们馋得直叫唤。”
林默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严导既然来了,不如坐下烤烤火?虽然没菜,但这汤底闻着也解乏。”
“光闻味儿?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严导冷哼一声,突然转身对着门外的黑暗处招了招手,“都端进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下一秒,两个工作人员像变魔术一样,端着两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借着火光,丁子钦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左边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码着切得薄如蝉翼的本地黄牛肉、洗得干干净净的豌豆尖、还有几盘看着就脆嫩的毛肚和鸭肠。右边的托盘更是重量级,直接拎进来一打冰镇啤酒,外加几盒午餐肉和宽粉。
“卧槽!”丁子钦这下是真的跪了,直接扑过去抱住严导的大腿,“义父!你就是我亲义父!刚才谁说你是黑心导演来着?我第一个跟他急!”
严导一脚把这货踹开,却也没绷住笑意,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拿起一罐啤酒“啪”地拉开:“少来这套。本来这些是给明天剧组备的员工餐,但这锅底实在太香了,不涮点东西进去,暴殄天物。”
“来来来,满上满上!”
三个大老爷们儿,在这漏风的柴房里,围着一口捡来的破锅,愣是整出了梁山好汉聚义厅的气势。
牛肉下锅,变色即捞。裹着红油的肉片入口,鲜辣滚烫,那滋味顺着食管一路烧到胃里,瞬间驱散了山间深夜的所有寒意。
“爽!”丁子钦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满嘴流油,之前的矫情和恐惧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才是生活啊!什么至尊套房,给个皇位都不换!”
林默跟严导碰了个杯,笑道:“严导,您这半夜送温暖,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吃这一口吧?”
严导夹了一筷子豌豆尖,眼神有些深邃:“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大多时候都活在虚假里。难得碰上你们这帮不做作的小子,这一顿,算我私人请的。”
酒过三巡,话匣子彻底打开。
柴房外的风声呜咽,柴房内的气氛却热烈得像是要从屋顶窜出去。
“刚才不是说要讲鬼故事吗?”严导喝得有点上脸,把空啤酒罐往地上一捏,来了兴致,“来,咱们轮着来。谁讲的不能把另外两个吓住,谁就罚酒!”
“我先来!”丁子钦现在胆气壮了,抹了一把嘴,“就说我上个剧组,住的那个宾馆,那是真邪门。每天晚上十二点,走廊里准时传来弹珠落地的声音……”
丁子钦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配上外面适时的风声,倒还真有几分渗人。
然而,当他说到“那弹珠滚到了我床底”的时候,严导直接打断了他:“这都是老桥段了。那是建筑热胀冷缩加上隔音不好,楼上钢筋的声音。罚酒!”
丁子钦不服气地干了一杯:“行行行,您是导演您懂科学。那您来一个?”
严导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那张在火光下阴晴不定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这事儿,发生在我刚入行当场记的时候。那是个偏远的古装剧组,拍夜戏。那天晚上,我在监视器里,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严导毕竟是导演,叙事节奏拿捏得死死的。
从环境铺垫到情绪递进,听得丁子钦连筷子里的毛肚都忘了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严导,仿佛那个“多出来的人”就在他身后。
就连一向淡定的林默,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啤酒罐。
直到严导猛地一拍大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是灯光师他二舅来送夜宵,迷路走进了镜头里!导演当时都吓尿了,喊了半天‘卡’,那二舅还以为是让他把饭放下!”
“切——”
林默和丁子钦齐齐发出嘘声,刚才凝固的空气瞬间破碎。
“罚酒罚酒!这算什么鬼故事,这是冷笑话!”丁子钦嚷嚷着给严导倒酒。
欢声笑语中,一打啤酒很快见底,那一盆食材也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夜已深沉,严导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行了,吃饱喝足,该散了。明天还得早起录制,你们俩小子也早点睡。”
走到门口,严导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竟然比刚才的鬼故事还要让人心里发毛。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节目组有规定,嘉宾的一切额外消费,都要从后续的任务积分里扣除。”
严导指了指那堆空盘子和啤酒罐,“这些牛肉是特级雪花,啤酒是精酿。按照古镇的物价……你们俩现在的积分,大概已经负债累累了。”
“明天早上的任务,祝你们好运。”
说完,严导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像个大仇得报的反派一样扬长而去。
留下林默和丁子钦在风中凌乱。
丁子钦手里的空啤酒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绝望地看向林默:“默仔……咱们这算不算吃了顿‘断头饭’?”
林默看着那堆残羹冷炙,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哪里是鬼故事,这简直是恐怖片。最恐怖的不是鬼,是资本家。”
火堆渐渐熄灭,柴房重归黑暗。
两人裹着军大衣躺在稻草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丁子钦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林默突然轻轻踹了他一脚。
“老丁,别睡了。”
“干嘛?还要讲故事?”丁子钦困得眼皮打架。
“不是。”林默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少有的凝重,“你听,房顶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沙沙。沙沙。
那是某种动物摩擦瓦片的声音,而且,正朝着那个破开的大洞,一点点逼近。
丁子钦的睡意瞬间炸飞,他惊恐地睁大眼,借着微弱的月光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破洞边缘,慢慢探出了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巨大脑袋,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两人。
“卧槽!!!”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雾隐古镇的夜空,惊起了一树的寒鸦。
这回,好像真不是严导安排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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