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搜魂所得的记忆,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死寂、幽冥气息,庄休收敛了全部气息,如同一缕融入浓雾的幽魂,在怪石嶙峋、枯木丛生的谷地中穿行。天音谷的迷雾似乎拥有某种奇特的隔绝效果,灵觉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即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探查太远。但对身负轮回意境、对死气、魂力波动极度敏感的庄休来说,这迷雾反而成了绝佳的掩护。
沿途,他又遇到了几处规模略小的、同样被毁弃的血祭痕迹,显然往生教在此地经营已久,屠戮了大量生灵。每一次,庄休都仔细清理痕迹,灭杀残留的怨魂,脸色愈发冰冷。往生教的手段,与幽冥涧、万毒沼泽所见如出一辙,皆是以生灵为祭,行邪恶之法,所图非小。
“三生石投影……月仙子残魂……”庄休心中念头急转。从黑袍人记忆中得知,往生教此次进入天音谷,目标明确,就是要利用“血魂幡”,在天音谷最核心的“往生湖”中心,一处名为“三生石投影”的奇异之地,捕捉、炼化月仙子的残魂!而月仙子残魂,似乎被困在那“三生石投影”之中,无法脱身,也正因如此,才能被往生教以秘法定位、觊觎。
“苏月的残魂,被困在三生石投影中……往生教欲以血魂幡炼化……三生石……”庄休的心沉了下去。三生石,乃地府至宝,掌管生灵前世、今生、来世因果,与轮回息息相关。其投影,必然也蕴含一丝轮回之力。苏月(月仙子)残魂困于其中,是机缘,还是囚笼?往生教要炼化其魂,所图为何?是为了得到月仙子记忆中的秘密,还是为了她所掌握的某种力量?抑或是……与“空冥”有关?
线索纷杂,迷雾重重,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绝不能让往生教的阴谋得逞!苏月的残魂,他必须救出!三生石的秘密,他也必须探明!
一个时辰后,庄休穿过一片布满奇异扭曲石林、散发着诡异音波、足以乱人心神、甚至撕裂魂魄的“迷音石林”,前方雾气豁然开朗,一片浩瀚、深邃、死寂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湖水漆黑如墨,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一块巨大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玉,镶嵌在灰白色的雾霭中。湖面之上,飘荡着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与谷中浓雾不同,这里的雾气更稀薄,却更加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幽冥死气,以及……一丝微弱、但精纯无比的轮回波动。
这里,便是“往生湖”。传说,湖底通往幽冥,是沟通阴阳两界的缝隙。而湖中心,那一点微不可察的、散发着淡淡七彩光晕的所在,便是“三生石投影”。
湖畔,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死寂一片。唯有远处湖畔一角,隐约可见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以及一座临时搭建的、散发着浓郁血腥与邪气的祭坛。祭坛上,一面三丈高的血色大幡猎猎作响,幡面上无数狰狞鬼脸扭曲哀嚎,正是“血魂幡”!幡下,盘坐着一名气息深沉、面容枯槁、身着暗红长袍的老者,赫然是元婴中期修为!其身旁,还站着四名气息凶戾的金丹后期黑袍修士,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元婴中期……血魂幡已接近完成……”庄休瞳孔微缩。这老者,便是守护血魂幡的往生教长老。从气息判断,其实力犹在血厉之上,且气息阴邪诡异,显然精擅魂道、血道。而那血魂幡,已吸收了海量生魂精血,煞气冲天,鬼气森森,距离完全苏醒,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在等什么?”庄休隐匿在一块巨石之后,轮回意境弥漫周身,与湖中死气、轮回波动融为一体,完美隐藏。他目光如炬,看向往生湖中心。那里,七彩光晕之下,隐约可见一道朦胧的、白衣女子的虚影,盘膝而坐,怀抱古琴,正是琴音幻境中见过的苏月(月仙子)残魂!只是此刻,那虚影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正被一缕缕无形的、来自三生石投影的七彩光丝缠绕、束缚,无法动弹。
而在三生石投影周围,湖水之中,竟有数道强大的气息潜伏!有面目狰狞的鬼物,有散发着妖气的巨蟒,甚至还有几道死气沉沉的、类似僵尸的身影。它们彼此警惕,却又隐隐将三生石投影围在中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湖中……有东西!不止往生教!”庄休心中一凛。这天音谷核心,果然凶险万分。往生湖中,竟潜伏着如此多的凶物,而且,其中几道气息,竟不弱于那往生教长老!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自湖底传来。一头通体漆黑、头生独角、双目赤红的蛟龙,缓缓浮出水面,冰冷的竖瞳扫过湖畔的往生教众人,带着贪婪与忌惮。这黑蛟,气息赫然也达到了元婴初期!其身侧,还有一条水桶粗细、通体碧绿、头顶肉冠的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阴冷地盯着祭坛。
“是‘冥水黑蛟’和‘碧磷毒蟒’!都是元婴大妖!”庄休心中暗惊。往生湖果然凶险,竟有元婴大妖盘踞!
“哼,一群孽畜,也敢觊觎仙子残魂?”祭坛上,枯槁老者(血魂长老)睁开双眼,眼中血光一闪,沙哑开口,“血魂幡即将功成,届时,仙子残魂归我圣教,三生石投影之力,也可分润尔等一二。若敢捣乱,休怪本座不客气!”
“血魂老鬼,少说废话!三生石投影之力,各凭本事!但月仙子残魂,乃我主上点名要的,你往生教,休想独吞!”湖中,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水波分开,一具身披破烂官袍、面色青黑、口吐獠牙的僵尸踏水而出,气息阴冷死寂,竟也是一具元婴初期的“铁甲尸王”!
“不错!月仙子残魂,关乎‘空冥尊主’大计,岂容你往生教染指!”另一侧,雾气翻滚,走出两名身着黑袍、气息与幽冥涧祭司相似的修士,正是空冥余孽!为首一人,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
“空冥教的人也来了!”庄休心中一沉。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往生教、空冥余孽、湖中妖族、尸王,四方势力,皆对三生石投影和苏月残魂虎视眈眈!而苏月残魂,已虚弱到极点,随时可能消散或被炼化!
“必须尽快动手!”庄休眼中寒光闪烁。等血魂幡彻底苏醒,或四方混战开始,苏月残魂必受波及,后果不堪设想!
“血魂幡还差最后百道生魂,便可彻底苏醒。届时,以血魂幡之力,勾动三生石投影,引动月仙子残魂,再以我教秘法收取,易如反掌。”血魂长老冷笑,“至于你们……若想分一杯羹,便老老实实等着。否则,血魂幡下,不介意多收几道元婴生魂!”
“狂妄!”铁甲尸王怒吼,尸气滔天。冥水黑蛟、碧磷毒蟒也发出威胁的低吼。空冥教两名元婴则目光闪烁,似在权衡。
气氛骤然紧张,一触即发。
就是现在!庄休眼中精光爆闪,身形如鬼魅般自巨石后窜出,没有冲向祭坛,也没有冲向湖心,而是……直扑那四名守护祭坛的金丹后期黑袍修士!
“谁?!”
“敌袭!”
四名黑袍修士反应极快,厉喝一声,各执法器,血光、鬼气冲天,迎向庄休!
“死!”
庄休低喝,身形如电,在四人之间穿梭,指尖灰黑剑光连点!无常劫指——葬幽冥!速度之快,如鬼似魅!
“噗!噗!噗!噗!”
四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四名金丹后期修士,眉心皆出现一个血洞,眼中生机瞬间湮灭,尸体软软倒地!至死,他们都没看清敌人是如何出手的!
“小辈!找死!”血魂长老勃然大怒,他正与三方对峙,没想到竟有人敢虎口拔牙,瞬间灭杀他四名手下!他枯爪一抓,血魂幡无风自动,一道粗大的血色魂链呼啸而出,卷向庄休!魂链之上,无数厉鬼哀嚎,摄人心魄!
“滚!”
庄休不闪不避,轮回磨盘虚影在头顶浮现,轰然压下!磨盘转动,死气弥漫,魂链上的厉鬼如同遇到克星,哀嚎着消散!魂链也被磨盘死死抵住,无法寸进!
“轮回意境?!你是地府的人?!”血魂长老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杀你的人!”庄休冷喝,身形不停,直扑血魂幡!他必须毁掉此幡,否则苏月残魂危矣!
“拦住他!”血魂长老厉喝,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血魂幡上!血魂幡血光大盛,无数厉鬼虚影咆哮而出,化作一片血色鬼域,笼罩向庄休!更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魂刺,悄无声息地刺向庄休后心!
“吼!”
“嘶!”
与此同时,冥水黑蛟、碧磷毒蟒、铁甲尸王、空冥教两名元婴,也同时动了!他们虽彼此忌惮,但更不愿看到血魂幡被毁,或月仙子残魂被他人所得!黑蛟吐出一道漆黑水箭,毒蟒喷出碧绿毒雾,尸王一爪抓来,空冥教元婴则祭出一面黑色小幡,摇动间,鬼哭狼嚎!
一时间,庄休陷入五大元婴(血魂长老、黑蛟、毒蟒、尸王、空冥元婴中期)的围攻!危机,瞬间降临!
“来得好!”庄休眼中厉色一闪,不惊反喜!他本就要搅乱局势,趁乱救人!面对五大元婴围攻,他长啸一声,体内无常丹力疯狂运转,轮回意境催动到极致!
“无常死域,开!”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灰白色的死气领域轰然展开!领域之内,生机断绝,万法凋零!血色鬼域、漆黑水箭、碧绿毒雾、尸王利爪、黑色鬼幡,一入死域,威力骤减,速度大缓!
“轮回磨盘,镇!”
磨盘虚影暴涨,轰然砸向血魂幡!同时,庄休身形如电,避开大部分攻击,指尖灰黑剑光连点,斩向冥水黑蛟与碧磷毒蟒!他选择先对付这两头妖兽,它们灵智较低,易于击破!
“噗!噗!”
两道剑光精准地点在黑蛟七寸、毒蟒头颅!死气爆发,两妖惨叫一声,鳞甲破碎,鲜血狂喷,气息暴跌!它们虽为元婴,但妖族肉身强横,灵智却弱,被轮回死气克制,吃了大亏!
“小辈猖狂!”血魂长老大怒,血魂幡摇动,一道血色匹练卷向庄休!铁甲尸王也怒吼扑上,尸爪撕天!空冥教元婴中期修士,则祭出一柄漆黑骨剑,化作漫天剑影,笼罩庄休!
“葬轮回——断因果!”
庄休眼中厉色一闪,强行催动轮回剑意,一道灰蒙蒙、仿佛能斩断命运丝线的剑罡冲天而起,斩向血色匹练、尸爪、骨剑!
“轰隆——!”
惊天巨响!剑罡与三大攻击碰撞,爆发出恐怖的能量风暴!庄休身形剧震,嘴角溢血,但他悍然不退,反手一掌拍向血魂幡本体!
“你敢!”血魂长老目眦欲裂,拼命催动血魂幡抵挡!但庄休这一掌,蕴含了轮回磨盘之力,死气滔天!
“嘭——!”
血魂幡剧烈震荡,幡面上无数厉鬼惨嚎湮灭,血光黯淡!虽未破碎,但灵性大损!
“就是现在!”庄休强忍伤势,身形化作一道灰光,不顾身后追击,直扑往生湖中心,三生石投影所在!
“拦住他!”
“休想!”
血魂长老、铁甲尸王、空冥教元婴厉喝,各施手段,轰向庄休后背!黑蛟、毒蟒也缓过气来,疯狂扑上!
“滚开!”
庄休怒吼,燃烧精血,速度再增,同时祭出判官笔仿品剑柄,化作一道乌光,点向追得最近的铁甲尸王!
“判官执笔,断生死!”
乌光一闪,点在尸王眉心!尸王动作一僵,眼中魂火剧烈摇曳,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倒飞出去,气息暴跌!
趁此间隙,庄休已冲至湖心,距离三生石投影,仅有百丈之遥!他已能清晰看到,那被七彩光丝缠绕的、白衣女子的虚影,紧闭双眼,面容苍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苏月!”庄休心中剧痛,不管不顾,伸手抓向那虚影!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虚影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三生石投影,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七彩霞光!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映照前世今生的轮回之力,轰然爆发,将庄休笼罩!
“嗡——!”
庄休眼前一花,无数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是……苏月的前世记忆碎片!不,不止是苏月,还有……他自己!地球上的实验室爆炸,穿越时的时空乱流,幽冥涧中的轮回殿,三生石前的对视,月仙子抚琴的身影,空冥尊主的狞笑,地府阎罗的叹息……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疯狂冲击着他的神魂!
“啊——!”庄休抱头惨叫,七窍溢血,身形摇摇欲坠!三生石投影,竟在此刻,被动引动了他与苏月之间的因果轮回,要将他拖入轮回幻境!
“哈哈!天助我也!三生石反噬!小子,你完了!”血魂长老大喜,血魂幡化作一道血光,卷向庄休!铁甲尸王、空冥教元婴、黑蛟、毒蟒,也同时扑上!要趁庄休陷入轮回幻境、无力反抗之际,将其格杀,夺取月仙子残魂!
生死,一线!
庄休意识模糊,神魂剧痛,仿佛要炸开。无数记忆碎片交织,让他分不清虚幻现实。他看到苏月在前世实验室中对他微笑,看到月仙子在轮回殿前黯然神伤,看到空冥尊主撕裂她的魂魄……愤怒、悲伤、痛苦、绝望……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
“不——!苏月——!”
庄休嘶吼,眼中流下血泪!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救苏月!他还要踏平空冥!他还要……回家!
“嗡——!”
识海中,轮回石、幽冥巡查令、判官笔剑柄,同时震动!三道光芒交织,化作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他狂暴的识海,强行镇压那暴走的轮回之力!与此同时,他丹田内的无常元婴,猛然睁开双眼,左眼死寂,右眼生机,头顶轮回磨盘虚影疯狂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无常……即我!轮回……由心!”
庄休嘶哑低吼,强行凝聚残存意志,将涌入的记忆碎片、轮回之力,以无常意境为引,强行镇压、炼化!他眼中的混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杀意!
“你们……都该死!”
他缓缓抬头,眼中黑白二气流转,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灰。他不再看扑来的五大元婴,而是将目光,投向那被七彩光丝缠绕的、脆弱的白衣虚影。
“苏月……等我。”
低声呢喃中,庄休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再试图抓取苏月残魂,而是……反向催动轮回石、幽冥巡查令、判官笔剑柄,将三者之力,连同自身对轮回的全部领悟,化作一道无形的桥梁,跨越百丈虚空,链接向苏月残魂!
“以我之魂,渡你之念!轮回为引,唤汝真名!”
“苏月——!醒来——!”
无声的呐喊,在轮回之力的加持下,轰然撞入那七彩光丝之中,撞入那沉睡的、脆弱的残魂深处!
“嗡——!”
三生石投影剧烈震动!七彩霞光疯狂闪烁!那缠绕苏月残魂的光丝,如同受到刺激,骤然收紧!苏月的虚影,剧烈颤抖起来,眉心处,一点微弱但璀璨的灵光,骤然亮起!
“嗯?!”扑杀而来的血魂长老等五大元婴,身形齐齐一滞,骇然看向湖心!他们感觉到,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自那残魂中苏醒!
“不——!阻止他!”血魂长老惊恐尖叫,血魂幡全力催动,血光如瀑,轰向庄休!
“吼!”
“嘶!”
黑蛟、毒蟒、尸王、空冥元婴,也同时发出最强一击!
五大元婴合力,毁天灭地!能量洪流,瞬间将庄休吞没!
然而,就在能量洪流及体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空灵、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抚平所有伤痕的琴音,自湖心响起!
琴音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狂暴的能量洪流,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瞬间消融、湮灭!
一道朦胧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白衣身影,自三生石投影中,缓缓站起。她怀抱古琴,双眸紧闭,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让天地为之寂静,让万物为之俯首!
月仙子——苏月的一缕主魂,在庄休以自身轮回为引、舍命呼唤下,于生死一线间,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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