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看着眼前这艘伤痕累累却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老黄牛”，又看了看自己那艘损坏的青鸾舰。
指间的清静琉璃心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给予无声的指引。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刘伯钦深深一揖：
“壮士高义，玄奘感激不尽！愿付双倍修理费和护送费！”
“哈！够爽快。”
刘伯钦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维修站内回荡。
“好好休整一下，三天后出发。带你…去妖怪家门口开开眼！”
三天后，青鸾号顺利起飞。
“老黄牛”重型货运舰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苏醒。
粗大的、布满散热栅格的引擎喷口喷吐出幽蓝色的离子流，推动着这艘臃肿却异常坚固的舰船，缓缓挣脱铁砧星那令人窒息的引力束缚，冲入冰冷而璀璨的星海，青鸾号开启自动跟随模式紧随其后。
“老黄牛”舰桥内，风格与青鸾舰的简洁科技感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嘈杂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移动工坊兼战斗堡垒。
控制台是不同型号、不同年代的控制面板粗暴拼接而成，指示灯闪烁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味、劣质合成烟草的味道，以及“老黄牛”引擎特有的、仿佛永远散不尽的淡淡焦糊味。
舱壁上挂满了各种晒干的异星兽皮、锋利的刃足战利品，还有几张边缘发黄的、不知哪个年代的性感女郎海报。
刘伯钦坐在主驾驶位上，巨大的机械操作杆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如同玩具般被随意拨弄。
他嘴里叼着一根自制卷烟，烟雾缭绕，防风镜推到额头上，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布满雪花点的导航星图。
星图显示，他们已经离开了人类联盟相对稳定的疆域，进入了那条被称为“血骨走廊”的缓冲带。
这里星域环境异常复杂，遍布着扭曲的引力陷阱、活跃的离子风暴带、以及如同迷宫般的小行星带。
星图上，代表安全航路的绿色线条细如发丝，被大片大片的、代表高危区域的猩红色和深黑色所包围。
“跟紧了，和尚！”
刘伯钦在视频通讯器上喊了一句，然后猛拉操纵杆，“老黄牛”庞大的舰体一个灵巧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无声无息席卷而来的、闪烁着致命蓝紫色电芒的离子风暴乱流。
舰体装甲被乱流边缘擦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留下几道浅浅的熔痕。
“这鬼地方，放个屁都能惊动一堆饿死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舰载雷达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警告！侦测到高速接近目标！数量：4！能量特征：掠夺者改装舰！型号识别：‘剃刀’级高速突击艇！威胁等级：高！”
舷窗外，四艘涂装得如同星空毒瘤般花哨、造型尖锐如毒刺的小型飞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带阴影中猛地窜出！
它们引擎喷射着不稳定的、冒着黑烟的尾焰，船体上布满了狰狞的撞角和裸露的武器平台，几门粗劣但威力不小的激光炮已经锁定了“老黄牛”相对笨重的引擎部位！
“妈的！是‘血爪’帮那群杂碎！”
刘伯钦狠狠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毕露，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被冒犯领地的暴怒。
他猛地拍下控制台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老黄牛！给老子亮‘牙’！”
嗡——！
“老黄牛”舰体两侧厚重的装甲板突然向外弹开！
露出下面隐藏的、如同刺猬般的武器阵列：老式但威力巨大的脉冲激光炮台、发射超高速金属钉的磁轨机枪、甚至还有两具发射高爆穿甲弹的…火药武器抛射器！
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漫舰桥！
“和尚！注意！”
刘伯钦对着视频通讯器大吼一声，同时猛推操纵杆！
“老黄牛”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外形不符的凶猛机动，一个蛮横的侧身冲撞，用厚重无比的侧舷装甲，狠狠地撞向冲在最前面的一艘“剃刀”艇！
轰！！！咔嚓！
那艘突击艇如同撞上了移动的山脉，瞬间扭曲变形，爆成一团刺眼的火球！
几乎同时！“老黄牛”舰艏下方，一门口径更加骇人的、炮管短粗的电磁脉冲炮发出低沉的咆哮！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着空间的蓝白色能量环瞬间扩散开！
滋啦——！
另外三艘“剃刀”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引擎瞬间熄火，武器系统火花四溅，电子设备全部过载报废！
如同三条死鱼般，在惯性作用下翻滚着飘向宇宙深处。
战斗爆发得快，结束得更快！
从遭遇袭击到解决战斗，不过短短十几秒。
“呸！垃圾！”刘伯钦不屑地关掉武器系统，装甲板重新合拢。
他熟练地驾驶着“老黄牛”从爆炸残骸中穿过，仿佛只是碾死了几只碍眼的虫子。
“吓着没？和尚？这‘血骨走廊’的开胃小菜而已！后面还有‘硬菜’呢！”
青鸾号内，玄奘面色平静，合十的双手未曾松开，只有指间的宝珠光芒似乎更凝练了一分。
他透过布满油污的舷窗，望向星图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被标注为深红色、能量波动更加诡异狂暴的星域，轻声道：“无妨。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刘伯钦看着视频通讯器里玄奘平静的表情，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目光重新投向深邃的星海，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
不知穿越了多少危险的星带，避开了多少隐形的陷阱。
“老黄牛”厚重的装甲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激光灼痕和撞击凹坑。
青鸾号在能量护盾的保护下，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终于，导航星图发出了新的提示：
“警告：即将脱离‘血骨走廊’缓冲带。前方星域：高危。侦测到高强度未知能量力场屏障（五行山封印辐射边缘）…建议…极度谨慎…”
舷窗外的景象骤然一变！
前方不再是混乱的星云与小行星带，而是一片无比空旷、死寂、弥漫着灰白色宇宙尘埃的荒芜星域。
这片星域的中央，五颗早已死亡、星核被改造成引力奇点的巨大行星残骸，被无形的力场锁链粗暴地焊接在一起，形成一座横亘于星海之中的、冰冷而狰狞的巨岳——五行山！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从那座巨岳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力场！
它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吞噬着一切靠近的能量与物质，如同一座永恒的宇宙墓碑！
而在五行山那如同巨神五指般的山体底部缝隙中，一点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
“喏，”
刘伯钦的声音打破了舰桥内近乎凝滞的寂静，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更深的忌惮。
他示意玄奘看向舷窗外那座令人心悸的星体巨岳，又指了指那片荒芜星域的边界线，
“和尚，到站了！前面，就是五行山！老子这‘老黄牛’的终点，也就到这儿了！”
他猛地一拉操纵杆，“老黄牛”庞大的舰体一个急停，稳稳地悬停在荒芜星域的边缘，引擎保持着最低功率运转，如同警惕的巨兽匍匐在猛兽巢穴的边界线外。
“再往前，就是那鬼山头的辐射范围了。”
刘伯钦点了点导航星图上那片被猩红力场覆盖的区域，
“老子的船进去，引擎立马趴窝，装甲再厚也顶不住那鬼力场的侵蚀！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废土生存者本能的恐惧，
“…里面关着的那个主儿…可不是好相与的！五百年前搅得天庭天翻地覆的煞星！你确定要去？”
玄奘没有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目光穿透冰冷的玻璃，越过荒芜的尘埃带，牢牢地锁定在五行山下那一点微弱的暗金光芒上。
指间的清静琉璃心宝珠，似乎感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微弱呼唤，内部流淌的金光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甚至发出轻微的嗡鸣！
一种宿命般的悸动，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
“是那里。”
玄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可动摇的确定。
“赠送‘清静琉璃心’的女子留下的护道人所在坐标。”
刘伯钦看着视频里玄奘的侧影，又看了看他手中那颗光芒大盛的宝珠，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保重！小心！一直往那鬼山头飞！老子在这儿等你…三天！三天后你没出来…或者那鬼山头炸了…老子就掉头回去！”
他的语气依旧粗鲁，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玄奘没有拒绝，关闭青鸾号的自动跟随模式，操纵青鸾号向鬼山头飞去。
玄奘站在舷窗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黄牛”。
然后对着视频通讯器里的刘伯钦微微点了点头，关闭了视频通讯。
“老黄牛”默默注视着。
庞大的货运舰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静静悬浮在边界线上，引擎保持着最低功率的嗡鸣，如同一座漂浮的灯塔，目送着青鸾号义无反顾地飞向那座象征着镇压与未知的星海巨岳。
青鸾号在无垠的黑暗与冰冷的星尘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无比坚定。
它的目标清晰无比——五行山下，那一点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之下，是五百年前搅动星海的狂乱心猿，也是他西行之路，真正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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