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号小心翼翼地行驶在那条由奇异鲸歌开辟出的稳定航道中。
舷窗外,混乱的引力湍流如同咆哮的墨色海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这条相对平静的通道。
那条巨大的人面机械鱼——禺强,就在前方不远不近地游弋着,它的动作优雅而精准,每一次尾鳍的摆动都似乎契合着某种宇宙的节拍,巧妙地避开或中和掉前方突然出现的引力暗礁。
船舱内,应急红光已经熄灭,但气氛依旧紧张。
敖烈全神贯注地操控飞船,紧紧跟随前方那巨大的身影,不敢有丝毫偏差。
猪八戒大气不敢出,胖手紧紧抓着扶手,小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外面那可怕的景象。
孙悟空站在舷窗前,火眼金睛的光芒微微收敛,但依旧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导航者。
“有趣,”他低声自语,“这大块头,不是在‘避开’那些引力乱流,更像是在…‘承受’它们。”
沙僧闻言,也凝神向外看去。
果然,他注意到,偶尔有些特别狂暴的引力漩涡在接近禺强时,其破坏性能量会仿佛被它的鳞片吸收一般,使其部分鳞片瞬间变得黯淡甚至出现细微裂痕,但那庞大的身躯却纹丝不动,依旧稳定地引领着航向。
它是在用自身作为缓冲器和盾牌,为后面的白龙号开辟道路。
“他在保护我们。”
沙僧低沉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他摸了摸自己颈间那冰冷的骷髅项链,那同样是他罪孽与赎罪的象征。
玄奘默默颔首,目光慈悲:
“众生皆有佛性,此乃大善之举。”
航行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片失去时空参照的冥海中,时间感也变得模糊。
为了更清晰地观察导航者,悟空让敖烈将一艘小型探测器的镜头聚焦到禺强的身体表面。
高清画面传回主屏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禺强那银白色的鳞片上,远看光滑流转,近看却密密麻麻刻满了无数细微的符号、纹路以及…某种象形文字!
这些刻痕新旧交织,有些古老得仿佛与鳞片一同诞生,有些则明显是新增不久,甚至还带着细微的能量残留。
“放大那里,”
悟空指向一片尤其斑驳的区域。
图像放大,那些刻痕清晰起来——那并非装饰,而是一个个扭曲的、痛苦的面孔浮雕,旁边伴随着古老的求救信号代码和星域坐标!
“这是…‘SoS’宇宙通用求救信号的原始变体!”
敖烈识别出来,
“还有这个坐标…是早已毁灭的‘阿尔泰拉文明’的母星位置!传说他们整个星系在一次实验事故中跌入了时空乱流…”
画面移动,另一片鳞片上刻着一艘星舰的简易构图,旁边是一个日期标记和“感恩”一词的古老书写体。
“他在记录…”
玄奘的声音充满震撼,
“每一片鳞片,都代表着他曾引领或拯救过的一条生命,一个文明…”
沙僧死死盯着屏幕,他那惯常麻木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他看到了与自己颈间项链何其相似的烙印——一种将功绩与罪责时刻背负在身的沉重方式。
但禺强的规模更加宏大,更加孤独。
猪八戒也收起了嬉闹,喃喃道:“好家伙…这得救了多少…又在这鬼地方待了多久?”
或许是感知到了白龙号上的探测和关注,或许是漫长的航行需要一些交流来打破沉寂。
那个古老而平静的意念再次通过引力波传来,这一次,带着一丝全息投影的请求。
玄奘同意了。
船舱中央,光影汇聚,形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那是一片辉煌的星门阵列,无数流光溢彩的飞船井然有序地通过——正是西王母掌控的“昆仑星门”。一个年轻许多、鳞片光洁的禺强,正悬浮在控制中枢,耳环有节奏地闪烁着,协调着庞大的交通流。
“我曾是昆仑的‘潮汐管理员’,”
禺强的意念伴随着画面,平静地叙述,却蕴含着深沉的过往,
“负责维系星门周边的引力平衡,确保航道安全。”
画面一变,显示出星门深处一些隐藏的、被强大引力场所封锁的囚笼区域。
里面囚禁着一些形态各异、但眼神同样绝望的生物。
“他们…只是质疑了西王母的基因优选政策,或者不愿交出自己文明的独特科技…”
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波澜,那是痛苦与愤怒的涟漪。
“秩序,不应建立在无情禁锢之上。引力,应是链接星海的纽带,而非隔绝生命的壁垒。”
画面显示年轻的禺强试图利用权限偷偷修改部分囚笼的引力锁参数,企图放走那些囚犯。
但他的行动被发现了。
“我的反抗失败了。西王母认为我的‘善意’扰乱了昆仑的‘绝对秩序’。”
意念中充满了自嘲,
“念我过往功绩,她没有销毁我,而是将我流放…流放至这片宇宙中最混乱、最危险的引力坟场——冥海。”
全息影像消失,禺强的本体在前方微微摆动了一下尾巴,搅动起一片引力涟漪,将侧面一股袭来的暗流悄无声息地化解。
“她说,既然我如此钟爱‘修正’航道,便永远在此地‘修正’吧。”
长时间的沉默笼罩着白龙号。
每个人都沉浸在禺强那沉重而伟大的过往中。
最终,玄奘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带着温和却直指核心的力量:
“导航者尊者,您以自身为盾,引渡迷途者,此乃无边善行。然…将自我放逐于此无尽冥海,承受万千引力蚀体之痛,此般赎罪,是否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
前方的禺强身影似乎凝滞了一瞬。
良久,那苍老的意念才缓缓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秩序维护者一旦失职,其‘善意’亦可能铸成枷锁。我所犯之过,虽出于本心,却确然破坏了昆仑章法,引发过短暂混乱。此痛…或许是我提醒自己莫再重蹈覆辙之方式。于此冥海,每救一船,每刻一痕,我心方得片刻安宁。”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沙悟净,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手掌。
禺强的自责与自我惩罚,何尝不是他自身心态的映照?
孙悟空却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插话:
“喂!大块头!俺老孙觉得你这话不对!那西王母定的就是铁律?她的秩序就一定是好的?你当初想救人难道错了?把自己困死在这里就算赎罪?这冥海没了你,还不是照样吞船吃人?你这赎的是哪门子罪?是让自己心里好过?还是真正让这片破海变得更好?”
悟空的诘问如同闪电,劈开了沉重的氛围。
禺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游动的身影,似乎更加沉重了几分。
玄奘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叹息禺强的执着,也仿佛在思索悟空话语中的莽撞之理。
就在这复杂的沉默中,前方的景象悄然变化。
那令人压抑的、无边无际的暗流混沌开始减弱,远方的星光变得清晰稳定起来。
他们即将驶出冥海最危险的核心区域。
禺强缓缓停下,庞大的身躯转向白龙号。
他那古井无波的双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透过舷窗,望向船内的众人。
目光在玄奘、悟空、沙僧身上尤其停留了片刻。
“前路已清。”
他的意念传来,
“此去西牛贺洲,航道依然漫长,歧路更多于心,而非于星。”
他微微张口,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物体缓缓飘出,穿过空间,如同不受引力影响般,轻轻附着在白龙号的主舷窗上。
那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水晶球,内部并非实体指针,而是一团不断流转的、仿佛蕴含星云的微小能量漩涡,正在缓缓自转。
“此物名‘海眼罗盘’。”
禺强的意念介绍道,
“它不指向星辰坐标,而映照心之所向。”
玄奘走近舷窗,凝视着那枚奇异的罗盘。
“尊者,这是…”
“雷音寺的‘真经’,或是冰冷的数据协议,或是至高的哲理。”
禺强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但化解宇宙熵增、建立真正秩序的答案,从来不在固定的终点。它在于途中,在于人心每一次向善的选择。此物…或可在尔等迷茫时,给予提示。”
赠礼完毕,不等众人道谢,禺强那庞大的机械鱼身轻轻摆动,耳环嗡鸣,身形便开始缓缓下沉,重新融入那片依旧危险的冥海暗流之中,只留下一句最后的意念回响:
“珍重。愿尔等…找到真正的航标。”
白龙号终于驶出了最危险的区域,重新沐浴在稳定的星光下。
但船舱内的众人,心情却比在冥海中时更加沉重与复杂。
他们获得了一件强大的导航神器,却也承载了一位孤独导航者的沉重过往与哲学叩问。
沙僧默默走到舷窗前,看着窗外那枚悬浮的、散发着微光的海眼罗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颈间的骷髅项链,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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