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沉滞。
意识如同沉在温热的湖底，缓慢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模糊的、如同隔着水层的交谈声。
“……星力亏损过剧，经脉多处灼伤，更有异种阳气残留……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心脉处有一股奇异力量护持，坚韧异常，似乎在自行修复……”
“持令者坚持用七星莲为他续命，药力已化开……”
持令者……七星莲……苏晴……
小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涌入，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厚实兽皮的木榻上，身处一个略显低矮的石屋内。屋顶由粗大的原木和石板搭成，墙壁是打磨过的岩石，嵌着几块散发柔和白光的奇异石头，照亮了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种……泥土与古老木材混合的气息。
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经脉，仿佛被烙铁灼烧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隐痛。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别动。”一个清冷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马偏过头，看到苏晴正坐在榻边，手中还端着一个陶碗，碗里是墨绿色的药汁。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气息平稳了许多，显然七星莲起了作用。
“感觉怎么样？”苏晴放下碗，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仔细感知着。
“还……死不了。”小马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这是……哪里？”
“玄阴卫的村落，‘隐谷’。”苏晴轻声道，“你昏迷了两天。第七骑带你回来的，村里的巫医和长老们都来看过。”
这时，石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第七骑。他已卸下铠甲，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但那股冷硬如山岩的气质并未改变。他看到小马苏醒，冰封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醒了。”第七骑的声音依旧沉闷，“你封住了阳火暴动，救了隐谷外围，避免了更大的灾难。玄阴卫，欠你一份情。”
小马微微摇头，想说什么，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晴连忙扶住他，喂他喝了几口温水。“你强行容纳地脉阳火，又引动那危险法门，经脉受损极重，需要静养很长时间。”她眼中带着心疼与后怕。
第七骑走到榻前，看着小马：“长老会要见你。在你状态允许的时候。”
小马心中一凛。玄阴卫的长老会，想必是这里最高决策层。他们的态度，将决定自己能否在这里安心养伤，以及……能否得到他们的帮助，对付白公子。
“我……尽快。”小马喘息着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小马在苏晴的精心照料和巫医的草药调理下，伤势缓慢恢复。他无法动用星力，只能依靠《北斗蕴灵篇》最基础的吐纳法门，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心印碎片也沉寂了许多，只是偶尔散发出一丝温热，辅助修复。
他也得以观察这个隐藏在地底深处的古老村落——“隐谷”。
村落比他想象的要大，依偎着一条散发着淡淡蓝色荧光的地下河而建。房屋大多是石木结构，风格粗犷古朴。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少，体格都颇为健壮，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沉静与警惕。他们看到小马时，目光复杂，有好奇，有感激，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审视。
他看到玄阴卫们日常巡逻、训练，他们驾驭着各种形态的玄阴兽，动作整齐划一，沉默而高效。村落周围有简陋却坚固的防御工事，显然常年保持着戒备。
这里就像一个为了某个使命而存在的军事化堡垒。
期间，第七骑偶尔会来看他，话不多，但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白公子和拜血教残部消失了，我们的人没能追踪到。”第七骑说道，“他们似乎对迷魂涧深处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陷阱和巡逻路线。”
“祭坛情况基本稳定，但地脉阳火只是被暂时封回，核心阵法已损，隐患仍在。”第七骑语气凝重，“长老们日夜看守，担心魔煞会借此机会渗透。”
这一日，小马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够下地缓慢行走。在苏晴的搀扶下，他走出了石屋。
村落中央有一片空地，矗立着几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刻着与祭坛类似的古老符文，以及一些模糊的壁画。一些孩童在空地上奔跑嬉戏，但他们玩耍的方式也带着训练的影子，动作敏捷，眼神明亮。
小马的目光被其中一根石柱上的壁画吸引。那壁画描绘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空之下，是崩塌的山岳与奔腾的魔影，无数身影在与魔影搏杀。其中一些身影，周身环绕着星辰光辉，与他的心印碎片隐隐呼应；而另一些身影，则穿着与玄阴卫类似的古朴铠甲，驾驭着巨兽，散发出阴冷厚重的气息。
“星宫……玄阴卫……”小马喃喃自语。壁画似乎在诉说着上古时期，星宫传人与玄阴卫并肩对抗魔煞的往事。这或许就是苏晴所说“上古盟约”的由来。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马和苏晴转过身，看到一位身着简单麻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第七骑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老者手中拄着一根虬结的木杖，眼神温润，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放，但小马却能感觉到，周围的光线在靠近他时都似乎变得柔和、沉静。
“大长老。”第七骑恭敬地行礼。
苏晴也微微躬身：“大长老。”
小马心中明了，这位就是玄阴卫的最高领袖。
“晚辈小马，见过大长老。”小马挣扎着想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
“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大长老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小马身上，仔细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胸口位置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星辰的眷顾者，守寂的触碰者，地脉阳火的封印者……年轻人，你身上纠缠的因果，很不简单。”
小马心中一紧，这位大长老眼光毒辣，似乎看出了很多东西。
“前辈谬赞，晚辈只是侥幸，不得已而为之。”
大长老摇了摇头，用木杖轻轻点了点地面：“因果际会，岂是‘侥幸’二字可以概括。你触碰‘守寂剑痕’而未堕魔道，反能领悟其意；身负星宫传承，却能容纳地脉阳火，行险封禁。这非毅力与运气可成，更关乎‘本质’。”
他顿了顿，看向那根描绘着星宫与玄阴卫并肩作战的石柱，语气带着追忆：“上古盟约犹在，星宫与玄阴卫，本是守望相助的袍泽。虽年代久远，传承零落，但这份香火情，我族并未忘却。”
小马和苏晴对视一眼，心中稍安。大长老这番话，算是初步认可了小马的身份，至少不是敌人。
“大长老，白公子他们抢夺七星莲，激活祭坛，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破坏那么简单。”小马抓住机会，说出自己的担忧，“他们似乎对这里的封印极为了解。”
大长老神色凝重起来：“这也是我等所虑。他们目标明确，行动精准，背后必有深意。或许……他们找到了某种利用封印，或者……释放魔煞的方法？”
他看向小马：“年轻人，你与那白公子交过手，对他了解多少？”
小马将自己与白公子两次交锋的经历，以及其阴寒诡异的功法、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简要告知。
大长老听完，沉默片刻，缓缓道：“如此年轻，如此修为，功法路数不似当世任何已知门派……莫非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古老道统？或是……得了某种上古魔神的传承？”
他摇了摇头，似乎也无法确定。
“当务之急，是稳住封印，查明他们的真正目的。”大长老看向小马，“你身负星宫之力，又得守寂真意，或许……能帮我们加固一处松动的封印节点。”
小马一愣：“我？以我现在的状态……”
“非是现在。”大长老道，“待你伤势恢复。那处节点需要至阳与至阴之力协同方能稳固。我族有秘法可引动地阴之气，却缺一引动纯阳之力的‘钥匙’。你曾容纳地脉阳火，虽已散去，但体内应残留一丝纯阳本源气息，或可一试。当然，风险极大。”
小马几乎没有犹豫。他需要玄阴卫的助力，也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应对白公子。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场赌博。
“晚辈愿尽力一试。”
大长老欣慰地点点头：“好。你且安心养伤。所需药物，隐谷会全力提供。”他又看向苏晴，“持令者，也请多费心。”
“分内之事。”苏晴应道。
大长老和第七骑离去后，小马看着那古老的石柱壁画，心中波澜起伏。
上古盟约，松动封印，白公子的图谋……越来越多的线索交织在一起。
他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那沉寂的心印碎片。
养伤，变强，然后，去揭开这迷魂涧深处，最终的秘密。
（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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