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小是在一阵温暖的颠簸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破旧茅屋的屋顶，而是流动的、触手可及的云雾。风在耳边呼啸，却奇异地并不凛冽，反而带着一种清灵的气息。她发现自己正被那白衣仙人——墨渊，稳稳地抱在怀中，站立于一柄散发着青色光晕的巨剑之上，穿梭于碧空云海之间。
下方是缩成棋盘格的田地、细带般的河流，以及早已看不见的李家村。恐惧和寒冷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她包裹。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向身前的仙人。他下颌线条清晰，神情依旧清冷，专注地御剑前行，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醒了？”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
小小猛地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兔子，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月白的衣襟，声如蚊蚋：“嗯……仙、仙人……”
“我叫墨渊。”他顿了顿，补充道，“青云宗修士。此后，你便随我回宗门修行。”
修行？小小似懂非懂，但“此后”两个字，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暗的生命里。这意味着，她不用再被赶走了吗？她可以有地方容身了？
“谢……谢谢仙人救命之恩。”她小声说，心里充满了感激，以及一丝不敢表露的依赖。然而，体内那股阴寒的力量虽然被压制，却依旧盘踞在深处，像一条沉睡的毒蛇，提醒着她，一切都未曾结束。
墨渊没有再说话，只是御剑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穿过层层云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无数座青翠的山峰直插云霄，有的峰顶还悬浮着巨大的岛屿，瀑布从岛上垂落，却在半空化作灵雨洒下。仙鹤成群，绕峰而飞，更有各色流光时不时从天空划过，那是其他御剑或乘坐法器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清新的气息，小小只是深吸一口，便觉得浑身舒坦，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就是青云宗？果然是神仙住的地方。小小看得呆了，眼睛里充满了震撼与好奇。
墨渊的飞剑径直落向其中一座最为陡峭、仿佛一柄出鞘利剑的山峰。峰顶平坦，只有几间简洁的竹屋，一块巨石上刻着三个凌厉的大字——清剑峰。
他带着小小直接来到宗门事务堂办理入门登记。事务堂内人来人往，不少弟子看到墨渊，都立刻恭敬地行礼，口称“墨师叔”或“墨长老”，但目光落在他身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小身上时，都不由得带上了惊疑与探究。
负责登记和检测的是一名微胖的执事弟子，他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墨长老，您这是要收录新弟子？”
“嗯。”墨渊将小小轻轻往前推了半步，“为她检测灵根，登记入册。”
“好嘞！”执事弟子连忙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测灵石，“小丫头，把手放上去，放松即可。”
小小有些怯生生地依言照做。她的小手刚按在冰凉的测灵石上，石碑便亮了起来，但光芒却十分黯淡，并且呈现出青、红、黄、白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的浑浊状态，彼此冲突，毫无章法。
执事弟子的笑容僵了一下，周围也响起了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杂灵根？还是如此浑浊的杂灵根？”
“墨长老怎么会带回来这么一个……资质平庸之人？”
“看来只是个有几分运气的凡人罢了……”
“杂灵根”三个字像一根针，刺得小小猛地缩回了手。她虽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从周围人的眼神和话语中，她知道自己似乎让仙人师父丢脸了。她低下头，自卑地咬着唇，小手不自觉地又抓住了墨渊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墨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测灵石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淡淡地对那执事弟子道：“记下。云小小，入我清剑峰，为本座亲传。”
“亲、亲传？”执事弟子愣住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个杂灵根的亲传弟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墨渊不再多言，拉起小小的手，在一片震惊、不解甚至隐含嫉妒的目光中，从容地离开了事务堂。
清剑峰的夜晚格外宁静。墨渊将小小安置在离自己竹屋不远的一间偏殿里，虽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一应用物俱全。
“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墨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平和了许多，“灵根资质并非绝对，勤能补拙，道在心坚。”
“是，师父。”小小乖巧地点头，心里暖暖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资质不好也没关系。
待小小睡下后，墨渊在她房间外布下一层隔音结界，随即回到自己房中，盘膝坐下。他需要更清楚地了解小小体内封印的状况。他闭上双眼，一缕极其精纯的神识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向着偏殿方向延伸，试图再次触碰那古老的蛇魂。
然而，他的神识刚一触及那层由他亲手加固的封印——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直接在他识海深处炸响！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一丝令人心悸的威严。
“小辈，不知天高地厚。你的灵力至纯至阳，对她这羸弱身躯确是良药，但对吾而言，亦是难得之补品。你每注入一分，封印便强一分，吾被压制一分，然她体内阴阳失衡亦加重一分！长此以往，不过饮鸩止渴，终将爆体而亡！”
墨渊心神剧震！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灵力是压制妖魂的关键，却从未想过这纯阳灵力会与小小本身的阴体质以及那极阴的妖魂产生如此剧烈的冲突！
“你有何法？”墨渊以神念回应，声音凝重。
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傲慢，再次响起：
“寻‘幽冥草’三株、‘赤阳花’两朵、‘地脉紫芝’一截……按特定法门炼制，取其药液为她淬体，可暂时调和阴阳，稳固你这脆弱的封印。否则，下一次反噬，吾也压制不住这丫头的求生本能，届时……玉石俱焚。”
一份详尽的药单和简单的处理法门直接印入墨渊的脑海。他迅速判断，这些药材虽珍贵，却并非罕见至极，药性也确实偏向调和与稳固。这蛇魂，竟然真的在“指导”他？它究竟是想借此机会恢复力量，还是真的与小小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不愿宿主过早死亡？
这份“药方”，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远陷阱的开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墨渊便将小小叫到院中一棵古松下。
“今日，传你引气入体之法。”墨渊言简意赅，开始讲解最基础的呼吸吐纳与感应天地灵气的法门。
小小听得极为认真，尽管许多术语她都不懂，但依旧努力记忆。按照墨渊的指导，她盘膝坐下，尝试放空心神，去感应那所谓的“灵气”。
起初，四周一片空寂。但渐渐地，在她极度专注之下，世界仿佛变得不同了。她“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色彩各异的光点，它们活泼地跳跃着，但大多对她爱搭不理。然而，其中一些幽暗的、冰蓝色的光点，却仿佛受到吸引般，缓缓地向她汇聚而来，透过皮肤，融入她的身体。
一股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凉意在她经脉中流动。
她成功了！第一次尝试，便成功引气入体！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杂灵根对灵气感知如此敏锐，实属罕见。他自然不知，这是幽荧的残魂与小小纯阴之体共同作用的结果，让她对同属阴寒性质的灵气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小小欣喜地睁开眼，刚想向师父汇报这奇妙的体验，一个冰冷、沙哑，却直接在她心底响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出现：
“小丫头……想真正活下去，不受这阴阳失衡之苦吗？去后山……找到‘蛇灵果’……”
小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血色褪去。她下意识地看向墨渊，只见师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并未察觉她体内的异样。
该告诉师父吗？这个声音是救赎，还是深渊？她攥紧了衣角，心中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在清剑峰外围的云雾之中，一道隐晦的神识悄然收回。戒律堂长老吴清风立于自己的洞府前，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疑虑。
“杂灵根，瞬息引气？引动的还是阴寒属性的灵气……此女身上的秘密，绝不止于此。墨渊师弟，你究竟带回来了一个怎样的……祸患？”
他望向清剑峰的目光，变得深沉而锐利。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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