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龙泉山，剑南道无量真阁别苑。
李固轻轻趴在广宁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仔细聆听胎动。
“小家伙，踢我了呢~”
“是在嗔怪你这个做父亲的，上元节灯会让他阿娘走那么多路，差点动了胎气！”
自嶲州大战结束。
他让李晟与赤格带着步卒回返南中，而自己则率部曲亲兵，轻骑快马直抵成都。
南诏瞎蹦跶。
自有赵灵跟姚州都督府处理。
再说他还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几乎什么都算计到了。
没理由搞不定。
而李袅袅怀孕这事儿，如今比天大。
“前三个月跟后三个月是要静养，中间没事的，就连做运动都不妨碍。”
这轻佻话语，顿时招来公主一个狠狠的脑瓜崩。
“六个人都喂不饱你？还说如此浑话！”
李固得了便宜还卖乖，故作深思道：“去南中前，我夜夜耕耘不辍，没道理就你这儿瓜熟啊。”
李袅袅冷哼一声：“当家大娘子是如何管理内眷的，郎君可知晓否？”
李固这才恍然。
怪不得每次跟六美婢在一起时，都有那么大麝香味儿。
恐怕在李袅袅生出个儿子之前，她六人的肚子永远大不了。
“可惜不能看着小家伙出生了。”
圣人催促甚急。
昨日让李固尽快南下的旨意又到了。
这前前后后已是第三回。
“郎君尽可宽心办差，妾趁此机会正好在成都好好梳理咱自己的产业、根基。”
她调整一下坐姿，然后继续道：“再说母亲这个月底就到了，你也不用担心妾的饮食起居。”
李固这一趟剑南之行，前后共耗时近一年。
柜坊、铜矿、盐井、兵源、无量真阁，还亲手扶持了一个边疆政权出来。
赵灵的“玄牝真人”称号被李隆基亲自加持过了。
甚至封了个“南中道门总掌”的名头。
而赵史则成了名义上的世俗领袖——南中王。
因是白蛮为首的国家，因此得名：南白高国。
这些东西确实需要时间来夯实根基。
李袅袅以公主之尊、主母之名坐镇此处，再是恰当不过。
而固安公主来此。
一则是急着抱孙儿。
二是沿途韦家店与柜坊，都可巡视一番。
如今摊子铺得愈发大了，不定期查账也是应有之义。
想到此处。
李固心底微微一叹。
幽州那边又生事端，好在母亲与外祖已有安排。
但他还是认真写了一封长信过去，劝大兄切勿冲动，好好配合使者调查，圣人已对张守珪极为不满，当不会偏袒于他。
广宁公主见李固突然心情有些低落，以为是要与他们母子分别，心中多生抑郁，便轻声安慰：“等孩儿长大些了，我再带他寻你便是。”
这年代孩童夭折率高得吓人，根本受不了长途跋涉。
去边镇任官携带家眷。就是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李固叹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英儿自外间来报。
“主君，公主，该去动身送别张使君了。”
张宥在此次安戎城——嶲州大战中表现不佳，被指责“不通军务”。
但其种种作为却也没有铸成大错。
李隆基便将其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级别算是平调，但差遣却是一等一。
扬州繁华地。
可是比益州更好的去处。
今日就是他正式启程赴任之时。
而官方确定的送别之处，就是山脚下的龙泉驿。
今日天公作美。
阴雨多天的成都天空终于看到了一片骄阳。
见李固到了。
围拢在一起的官员纷纷上来见礼。
关系疏远些的叫声大将军。
少府系统的称一声少监。
有合作关系的，厚颜叫个少将军。
不管如何称呼。
李固都一一郑重回礼。
他如今的正式头衔为：冠军大将军、右骁卫将军、少府少监、上护军、驸马都尉、勾当诸道铸钱使。
正式迈入大唐高阶武官序列。
鲜于仲通今日身着常服，但意气风发的豪情，却是自内而外，怎么也挡不住。
有赖军功。
他如今已是嶲州都督、川东防御使。
一年之内连跳数级，简直红得发紫，让人咋舌。
“少将军,臣下.....”
李固将其止住，低声道：“章仇使君终究是没来吗？”
鲜于仲通苦笑道：“记着仇呢。”
当日嶲州被围，求援无果，几乎算是张宥一手造成。
荣升益州长史、剑南防御使的章仇兼琼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极为厚道了。
还来送行？
脸呢。
此时正主张宥也在众官员的陪同下来到李固跟前。
“大将军！”
李固连道不敢。
张宥却是拉着他的手，颇有些依依不舍：“将军身负皇命，责任重大，待到扬州时，某必鼎力支持！”
他内心对李固是承情的。
要不是眼前这位少年将军，嶲州沦陷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张宥必然难辞其咎。
他的下场未必会比王昱好到哪里去。
如今能有扬州这样的好去处。
李固至少有六成功劳。
而且扬州大都督府作为天下五大都督府之一。
掌控江南经济命脉。
是两府联合皇家柜坊、朝廷获铜之策还有少府钱监都要重点发展的地方。
李固微微躬身道：“那就多谢张使君了。”
花花轿子人人抬。
你好我好大家好。
扬州也是他心中布局核心之地。
有这么一位欠了人情的封疆大吏坐镇，李固当然求之不得。
酒过三巡，诗作十篇。
张宥的车驾缓缓向东而去。
此行他将经戎州，顺江而行，直下扬州。
而李固则与众官员别过，与鲜于仲通一道，至益州都督府衙。
章仇兼琼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他刚将嶲州的烂摊子收拾妥当，来到益州坐镇。
但其第一件政务不是核查府库、盘点家当，甚至人事安排。
而是要见李固。
“吐蕃俘虏剔除老弱病残，还有近两万精壮。”
章仇兼琼缓缓道：“少将军觉得该如何处置？”
“剑南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可遴选部分归于使君麾下，剩下的应打散，置于各处军州，最后留个两三千给尚野息当本部亲兵便好。”
李固侃侃而谈。
剑南直面吐蕃，将战俘全封不动拿来驱使，肯定是不甚恰当。
充分稀释，然后掺沙子，才能放心使用。
“戎、姚、嶲三州至关重要，当多分些兵马过去，补充战力。”
此话一出。
鲜于仲通激动之色一闪即逝。
有吐蕃战卒的加入，他手中的力量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而戎州地处内陆，周边杂蛮战力堪忧，用吐蕃兵上阵，就是碾压。
这是主动送上门的功劳。
但李固心中清楚。
嶲州是不太可能放多少吐蕃兵的，章仇兼琼的重点恐怕还是姚州。
李光弼手中只有不到两千府兵，掌控的地域太过广大。
如今他已授姚州都督、南中防御使、知南中诸州军事。
相当于南诏国与南白高国军队，都在其羁縻领导之下。
急需兵力补充。
章仇兼琼颔首继续：“圣人欲图安戎城，将军可有何策教我？”
李固微微一笑。
“尚野息弃暗投明，吐蕃种种布置已单向透明，安戎城守将许以重利，再离间之，当收奇效！”
三尚之一投敌叛国，其影响力还在持续发酵。
当下最大的好处，就是吐蕃与大唐接壤处的军事要塞守将，很多都是人人自危。
尚族在吐蕃势大。
影响力几乎遍布所有关键节点。
尚炯桑就算全都将其换一遍也不能保证万全。
这几乎都成了阳谋。
以章仇兼琼之能，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些。
他主动探问，只是投桃报李，以酬李固相救之恩。
安戎城拿下后。
这“筹划”之功，李大将军也能分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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