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毯，沉沉地覆盖了月溪镇。白日的喧嚣和暑气早已褪尽，只剩下山风穿过古巷时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暗沉江面上传来的、有节奏的潺潺水声。古镇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只有零星几盏悬挂在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光影，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通往幽冥的黄泉路。
冷夜凝抱着裹在厚实斗篷里的墨墨，站在院门后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夜冰凉的潮气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墨墨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大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转动着，却没有出声。
苏静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同样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猎豹。她手里提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黑色手提保险箱，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小巧却透着寒气的消音手枪。
“都准备好了？”苏静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淹没。
冷夜凝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明知道前路凶险，但她已无路可退。
吴妈从角门处闪身进来，对苏静婉微微颔首，低声道：“小姐，船备好了，在老码头第三棵柳树下，船夫是哑叔，可靠。”
“知道了。你看好家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苏静婉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吴妈躬身应下，浑浊的老眼在冷夜凝和墨墨身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退入更深的黑暗中。
“走。”苏静婉不再犹豫，率先拉开院门，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门外的夜色。冷夜凝深吸一口气，抱紧墨墨，紧跟其后。
古镇沉睡的巷道如同迷宫，在浓重的夜色里更显阴森。苏静婉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脚步轻捷，避开有光亮的主街，专挑狭窄僻静的小巷穿行。冷夜凝紧跟其后，耳中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脚步声在空巷中回荡的微响，以及怀中墨墨逐渐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迫近。
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镇子边缘的老码头。这里早已废弃，木质栈道腐朽不堪，只有江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系着一艘没有任何灯火、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小小乌篷船，一个佝偻着背、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沉默地坐在船头，如同凝固的雕像。
苏静婉打了个手势，那船夫（哑叔）无声地点点头，解开了缆绳。
三人迅速登上小船，船身轻轻一晃。哑叔撑开长篙，小船便悄无声息地滑离了河岸，融入了江心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江水幽深，倒映着零星几点寒星，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诡秘。
冷夜凝抱着墨墨蜷缩在狭窄的船舱里，感受着江水的冰凉透过船板渗入身体。苏静婉坐在船头，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两岸和江面。墨墨将小脸埋在她颈窝，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对这绝对的黑暗和未知的水域感到本能的恐惧。
小船顺流而下，速度不快，却坚定地驶向更加荒僻的下游。两岸的山影如同蹲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艘孤舟。时间在紧张的静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闭目似在养神的苏静婉忽然猛地睁开眼，低喝道：“不对劲！水声有变！”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漆黑的江面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数道雪白刺眼的强光探照灯！如同数把利剑，瞬间撕裂了夜幕，将小小的乌篷船牢牢锁定在光柱中央！
紧接着，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艘体型明显大得多的快艇，如同露出獠牙的恶鲨，一左一右从江湾处疾驰而出，呈钳形之势，封死了小船所有的去路！快艇上，影影绰绰站满了手持武器、面色冷峻的黑衣人！
“掉头！快！”苏静婉厉声对哑叔喊道，同时闪电般拔出了手枪！
哑叔反应极快，猛地扳动船舵，小船在江心划出一个惊险的弧度，试图向后突围！但已经晚了！
“砰！砰！砰！”
消音器压抑下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呼啸着擦过船篷，激起一片木屑！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趴下！”苏静婉一把将冷夜凝和墨墨按倒在船舱底部，自己则依托船篷作为掩体，冷静地举枪还击！她的枪法极准，瞬间压制了左侧快艇的火力！
冷夜凝死死护住怀里的墨墨，孩子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和颠簸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是谁？！冷烨？苏焰？还是……“星幕”？！
小船在枪林弹雨中剧烈颠簸，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哑叔拼尽全力操控着船只，试图借助江流的复杂水道摆脱追兵，但对方的快艇性能远胜这艘小木船，距离在不断拉近！
“苏静婉！冷夜凝！放弃抵抗！交出孩子和东西！”右侧的快艇上，一个经过扩音器处理的、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穿透枪声传来！
是冷烨！他竟然亲自追来了！而且如此精准地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冷夜凝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彻底完了！
“做梦！”苏静婉冷叱一声，抬手一枪打灭了右侧快艇的一盏探照灯，引得对方一阵混乱。但她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对方人多势众，火力凶猛，她们被围死在江心，插翅难逃！
就在这时，被冷夜凝死死护在身下、哭喊着的墨墨，突然猛地停止了哭泣！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眼紧闭，小脸扭曲，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压抑的呜咽！
“墨墨！”冷夜凝魂飞魄散！
下一刻，以乌篷船为中心，整个江面的水流仿佛瞬间凝固了！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浩瀚的无形力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轰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嗡——！！！”
那是一种低沉到极致、却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嗡鸣！强光探照灯在接触到这力场的瞬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砰砰砰接连炸裂，化作漫天光屑！两艘高速疾驰的快艇，引擎发出刺耳的哀鸣，随即彻底熄火，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在江面上打横漂移！艇上的黑衣人如同下饺子般东倒西歪，惊呼声、落水声此起彼伏！
就连冷夜凝她们所在的乌篷船，也剧烈摇晃着，仿佛随时会解体！
墨墨的能力！在极致的恐惧和危险刺激下，再次失控爆发了！而且这一次，范围更大，威力更恐怖！
混乱中，冷夜凝死死抱住抽搐的墨墨，抬头望去，只见江面之上一片漆黑，只有墨墨周身散发出的一种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惨白色光晕，将他小小的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冷烨所在的快艇上，传来他气急败坏、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惊骇的怒吼：“怎么回事？！抓住他们！快！”
但此刻，两艘快艇都已失控，黑衣人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抓人？
“就是现在！走！”苏静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冷夜凝，对同样被这异变惊呆的哑叔吼道：“向下游冲！最大速度！”
哑叔回过神来，猛踩油门（这小船竟有隐藏的马达！），破损的乌篷船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趁着对方混乱的间隙，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下游无尽的黑暗冲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冷烨的咆哮声在身后迅速远去。
乌篷船在墨墨失控力场的余波中颠簸疾驰，将混乱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江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冷夜凝紧紧抱着怀中光晕逐渐消散、再次陷入昏迷的墨墨，看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后怕。
墨墨的力量……太可怕了！这次是侥幸逃脱，下次呢？而且，冷烨竟然能如此精准地埋伏……她们中间，真的有内鬼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船头迎风而立的苏静婉。夜色中，苏静婉的背影挺直而冷硬，看不清表情。
这一次的死里逃生，仿佛只是将她们推向了更深的、未知的漩涡中心。杀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隐入了黑暗。而墨墨这不受控制的力量，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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