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青泥坳的瞬间,仿佛从初秋一步跨入了深冬的死寂。空气沉重粘稠,连风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流动得异常艰难。阳光明明洒在屋檐和地面上,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只余下冰冷苍白的光亮。
村中并非空无一人。不少屋舍的门窗后,或村道旁的石墩上,散坐着一个个村民。他们保持着怪异的静止姿态:有人双手抱膝,脸埋在臂弯里;有人仰面朝天,双目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人手中还握着半块发硬的饼,却只是无意识地捏着,任由碎屑掉落。
他们还有呼吸,胸膛微弱起伏,但生命的气息却稀薄得可怕。他们的眼神,是真正的“空”——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期盼,甚至连麻木都算不上,那是一种彻底放弃后的虚无,仿佛灵魂已经提前离开了躯壳,只留下一具还在惯性运作的皮囊。
净厄坊的三位祭师立刻散开,取出净瓶、符箓、香炉,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净化安魂之术。柔和的光晕与清心香气扩散开来,驱散了周围些许沉滞感,但当触及那些村民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村民们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未眨一下。祭师们尝试加强法力,其中一名中年祭师甚至将一道凝神符箓拍向离他最近的一位老妭额头。符箓触及皮肤,闪过微光,随即竟自行燃烧起来,化为灰烬,而那老妭只是极轻微地颤了一下,依旧木然。
“不行!”中年祭师额头见汗,声音带着挫败,“他们的神魂……被一种极其污秽粘稠的‘念’包裹住了,那‘念’仿佛是他们自己生成的绝望,与神魂几乎融为一体,外力强行驱散,会连他们的意识一起撕碎!”
泽芦部的两位巫祝则试图沟通村中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溪的水灵,想借助水之净化与流动特性来冲刷这片土地的沉疴。然而,溪水在此处也变得迟滞无声,水灵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微弱,同样被一种“放弃流动”、“归于死寂”的意念所污染。
女妭一直静静观察着,没有急于出手。她的“传承心火”在体内缓缓流转,与外界那股无处不在的“绝望”概念场发生着微妙的感应与对抗。她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几乎肉眼难辨的灰白色气息,它们无孔不入,试图缠绕、渗透每一个活物的生机与意念。土地、水流、甚至阳光,都被一层淡淡的灰败所浸染。
而村民们身上,情况更为严重。在她的心火感知中,每个村民的识海外围,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灰白色蛛网般的粘稠物质,那便是“绝望之念”。它们并非简单的附着,而是生出了无数细小的“触须”,深深扎入村民的神魂深处,不断分泌着“无意义”、“徒劳”、“放弃吧”的毒液,侵蚀着他们对劳作、进食、繁衍乃至生存本身最本能的渴望。
这就像一场针对灵魂的“窒息”。
她走到一位相对年轻、症状似乎稍轻一些的村民面前。这是个约莫三十岁的汉子,背靠着一棵叶子掉光了半边的老树坐着,眼神比其他人的“空”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就像即将溺毙的人,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划动一下手臂。
“殿下,此人或许还有一丝残念未泯。”一名净厄坊祭师低声道。
女妭点点头,蹲下身,平视着那汉子空洞的双眼。她没有立刻施法,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汉子那双布满老茧、冰冷僵硬的手。一丝极其微弱、却温暖纯粹的暗金色心火,顺着她的掌心,极其缓慢、轻柔地渡入汉子的经脉。
心火进入的瞬间,女妭“眼前”的景象变了。
她仿佛被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荒漠。天空是灰白的,大地是灰白的,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灰白的沙粒,打在身上,带走仅存的热量与力气。荒漠中央,蜷缩着一个黯淡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光团——那是汉子残存的自我意识。无数灰白色的、粘稠的“触须”从荒漠各处伸来,缠绕在光团上,不断低语着:
“种了也白种……虫子会吃光……”
“水会干……天会旱……”
“做了又怎样……还是饿……”
“累……太累了……不如就这样吧……”
“大家都一样……没希望的……”
这些低语,并非完全陌生的恶念,反而像是将农人日常最深的忧虑、对天灾的恐惧、对劳苦的疲惫,放大、扭曲、固化成了无法挣脱的绝望结论。它们利用的是人心最脆弱的部分。
汉子的意识光团,在这无尽的低语与触须缠绕下,光芒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女妭的心火化身,如同一颗微小的金色火星,在这片灰白荒漠中亮起。她没有去攻击那些触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火星的温暖与光明,投向那团即将熄灭的意识光团。
“你看,”女妭的心念化作一缕柔和的声音,在汉子意识中响起,“你手上的茧,是你为这片土地付出的证明,不是徒劳的印记。”
“你记得吗?去年暴雨,我们一起挖渠排水,保住了下游的豆田。”
“你妻子做的粟米饼,很香。你儿子第一次学会叫‘阿爹’时,你笑得很开心。”
“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不饿。是为了那些值得记住的、微小的美好,是为了可能到来的、更好的明天。”
心火的光芒,携带着这些源于真实生活的、温暖的、具体的记忆碎片与希望意念,如同甘泉,注入汉子干涸的意识。
那团黯淡的光团,猛地颤抖了一下!
缠绕其上的灰白触须仿佛被烫到,剧烈地蠕动起来,试图收紧,发出更尖锐的绝望低语。
但已经晚了。那一点被唤醒的、属于生命本身的“不甘”与“眷恋”,在心火光芒的加持下,如同火星落入枯草堆,骤然迸发出一小簇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反抗火焰!
“我……我想再尝尝……家里的饼……”
“儿子……还在等我……”
“渠……该修了……”
断断续续的、微弱的意念,从光团中挣扎着传出。
女妭立刻加大心火输出,暗金色的火焰沿着那些灰白触须燃烧上去!这一次,心火不再仅仅是温暖和照亮,而是带着“净化”、“守护”、“传承”的决绝意志,要将这些寄生在希望之上的毒瘤焚尽!
嗤嗤嗤——!
灰白触须在真正的“希望之火”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扭曲、焦化、断裂!荒漠般的识海景象开始剧烈波动、崩塌!
现实中,那背靠老树的汉子,身体猛地一抽,空洞的双眼骤然瞪大,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溺水者获救般的长长吸气声,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恢复了痛苦、迷茫,但也多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神采!
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个人,且过程凶险(女妭感觉自己的心神也消耗不小,那绝望意念的反扑带有强烈的感染力),但这证明了一点:村民自身尚未完全熄灭的“生命眷恋”,是破解“绝望瘟疫”的关键引信!而她的“薪火”,是点燃这引信的最佳火种!
“有……有效!”旁边的祭师惊喜道。
女妭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但眼神明亮。她正欲开口总结方法,安排下一步。
“报——!”一名负责在外围警戒的黑岩部战士,急匆匆从村口奔来,手中捧着一捧用树叶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黑色灰烬,神色凝重,“殿下!在村外东边那片废弃的陶窑附近,发现了几处新近被掩埋的痕迹,挖开一看,全是这种灰烬!气息……和之前在万穰仓发现的那些黑‘种子’很像,但好像……更‘死寂’?”
女妭心头一凛,立刻接过那捧灰烬。入手冰凉,毫无生机,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神魂不适的“湮灭”感。她以心火仔细感应,果然,其中残留的邪秽气息,与黑“种子”同源,但性质似乎发生了某种转变,从“主动侵蚀掠夺”,变成了“播撒死寂与终结”?
她猛地抬头,看向村子更深处,看向那条迟滞的小河上游,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陶唐氏其他村落的方向。
“不好!”女妭失声道,“那些黑‘种子’……可能不止是用来污染粮食!它们被埋在不同的关键地点,是在……是在构筑一个更大范围的、催生和扩散‘绝望’的……邪阵节点!”
敌人不仅投放了“瘟疫”,还留下了持续制造“瘟疫”的源头!青泥坳,或许只是其中一个爆发点!
“立刻通知陶唐氏主事者,全境搜查类似的新掩埋痕迹,尤其是地脉节点、水源附近、村落边界!”女妭语速飞快,“黑岩部,扩大搜索范围!净厄坊,泽芦部,立刻开始尝试以生机道韵与净化之力,处理这些灰烬和可能受其影响的区域,延缓扩散!我要尽快去查看其他村落的情况!”
刚刚找到一丝破解个体瘟疫的希望,更大的、关乎整个陶唐氏存亡的危机,已然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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