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寂灭山外,原本焦黑的荒原之上,已然耸立起一座高达九丈、通体由墨玉色岩石堆砌而成的宽阔平台。平台呈八角形,暗合八卦,边缘铭刻着简朴却蕴含空间稳固意韵的符文,正是墨麟带领岩晶族与地火侏儒日夜赶工的成果——“迎宾台”。此台看似朴素,实则与下方地脉隐隐相连,更暗含了“引龙归墟阵”的一丝气机,身处其上,若有异动,主持阵法的墨麟可瞬间引动部分寂灭山力场加持。
迎宾台四周,按照方位,设置了数十个席位,此刻已然坐满了来自各方的使者。靠近主位的,自然是星陨阁、古妖殿、虚空剑冢、逍遥居、暗影商会这五家底蕴最深势力的代表,以及地渊界周边几个最大势力的头面人物。其余席位,则依次排开,泾渭分明。
平台下方,墟殿“撼山卫”与“归墟巡狩队”混合编队,披坚执锐,肃然而立,沉默中散发出经历血战的凛冽煞气,令人不敢小觑。更外围,隐约可见风语精灵游弋的身影和暗影妖蝠倒挂的轮廓,构成了一张无形的监控网络。
气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所有使者的目光,都聚焦在迎宾台正北方那空置的主位之上。
辰时三刻,朝阳未能完全穿透地渊界惯有的暗红天幕,只洒下稀薄的光晕。
忽然,迎宾台上空,那枚始终悬浮、缓缓旋转的寂灭龙珠,微微一亮。
下一刻,主位前方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主位之前。
居中者,一身朴素青袍,面容年轻,眼神平静深邃,正是凌霄。左侧,清虚道人一袭道袍,背负长剑,气息虽然仍有些虚弱,但眼神锐利如昔。右侧,则是一身劲装、气息沉稳、眼神灵动中带着一丝商贾精明的钱多多。
三人现身,并无刻意散发威压,但整个迎宾台上下,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落在了凌霄身上。这位传说中弹指灭化神、身怀混沌归墟之力的神秘殿主,终于露出了真容。
比想象中更年轻,气息也远比预料中内敛。但正是这种内敛,配合着天空中那枚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寂灭龙珠,反而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诸位远道而来,墟殿蓬荜生辉。本座凌霄,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凌霄率先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凌殿主客气了。”首先回应的,是暗影商会的星尘使者。他依旧笼罩在淡淡的星光之中,语气温和,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墟殿新立,便立下赫赫威名,商会上下,甚为钦佩。今日特来恭贺,愿墟殿道运昌隆,与我商会友谊长存。”他身旁那位被称为“月华”的女性使者,则微微颔首,气质清冷如月。
“暗影商会厚谊,本座记下了。”凌霄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哼,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响起,来自古妖殿的使者,那位化形金翅雷鹏所化的金袍大汉。他眼神锐利如电,带着妖族特有的直率与傲气,“吾乃雷烈,代表万妖岭而来。凌殿主,你杀圣殿之人,与我古妖殿无关,但你身上那混沌气息,还有那珠子,”他指了指天上的寂灭龙珠,“似乎与我妖族某些古老传说有关。吾等前来,一是看看你这新兴势力成色如何,二来,也是想问问,你与那‘混沌祖妖’,可有渊源?”
此言一出,不少使者都竖起了耳朵。混沌祖妖,乃是妖族传说中的始祖之一,与混沌同源,地位尊崇无比。
凌霄神色不变:“混沌之力,源于大道,并非某族某派专属。本座功法机缘巧合,与混沌有缘,至于混沌祖妖之说,并无交集。”
“哦?是吗?”雷烈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并未继续追问,只是大马金刀地坐下,“那便拭目以待吧。”
这时,那位来自星陨阁,身着星纹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璇玑子微微一笑,开口道:“贫道璇玑子,见过凌殿主。我星陨阁观星测运,对天地气机变化最为敏感。殿主崛起于微末,却引动混沌归墟异象,实乃纪元变数。贫道此来,一是道贺,二是想与殿主论一论……这诸天星辰运转,与混沌归墟之变,可有联系?”他话语温和,却直指大道根本,暗含试探凌霄道行深浅之意。
“星辰运转,自有其轨,乃秩序之显化;混沌归墟,孕于无序,乃终结与新生的循环。看似对立,实则一体两面,如同阴阳。”凌霄不假思索,淡然回应,“星辰寂灭,归墟可纳其骸;混沌初开,亦可孕生新的星辰。璇玑子道友以为如何?”
他这番论述,并非具体功法,而是直指大道本质,且隐隐点出了混沌与归墟的更高层次关系。璇玑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手中拂尘微微一滞,随即笑道:“殿主高见,贫道受教了。”不再多言,只是看向凌霄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
“剑。”一个冰冷、简短、仿佛带着金石摩擦之声的字眼响起。是那位来自虚空剑冢,背负无鞘石剑、面容僵硬如岩石的使者。他只说了一个字,目光却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直刺凌霄。
这是在邀战?还是在试探剑道修为?
场中气氛微微一凝。剑修之间,常有以剑意论高下的习惯。
凌霄目光迎上那无形的“剑意”,左眼之中,混沌衍化的景象微不可察地一闪。没有凌厉的剑气勃发,只是那袭来的无形剑意,在接触到凌霄目光的刹那,仿佛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包容、仿佛能衍化万物的“意”所消融、同化。
那石剑使者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随即缓缓低下头,抱拳一礼,沉默地退回座位。他已然明白,对方在“意”的层面,远在他之上,甚至可能已经超脱了单纯的“剑意”范畴。
这一幕看似平淡,却让在场不少眼力高明的使者心中凛然。虚空剑冢的剑修,素以剑意纯粹凌厉着称,竟在无声无息间便落了下风!
“嘻嘻,打打杀杀,论道说法,多无趣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与玩世不恭的笑声响起,来自逍遥居的使者,那位自称“红尘渡客”的青衫书生。他摇着一把折扇,眼神灵动地打量着凌霄,“凌殿主,在下柳轻尘。我逍遥居不理纷争,只爱看这红尘万象,品世间奇事。殿主以金丹之身,行此逆天之举,身边又聚集了这般多有趣的人物和族群,这本身,就是一场绝妙的好戏啊!不知殿主对这诸天万界的‘戏台’,又有何看法?是欲登台唱主角,还是只想做个自在的看客?”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犀利,直指凌霄的野心与墟殿未来的定位。
凌霄看着柳轻尘,忽然也微微一笑:“戏台也罢,红尘也好,本座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护我想护之人,走我想走之道。至于主角配角,看客演员,又有何分别?心自在处,便是主角;身陷囹圄,便是囚徒。柳道友以为,我如今,是看客,还是演员?”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既表明了态度,又未露丝毫野心破绽。
柳轻尘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妙!妙啊!殿主果然是个妙人!这话,我柳轻尘爱听!看来这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不再追问,笑呵呵地坐下,自顾自地品起了带来的“红尘醉”。
几位底蕴最深的使者试探完毕,气氛稍缓。接下来,便是其他势力代表的恭贺与试探,或明或暗地打探墟殿的立场、发展规划,以及是否有意开放贸易、接受附庸等等。
凌霄从容应对,对于善意结交者,给予适当回应;对于试探底细者,或巧妙回避,或稍露锋芒震慑;对于心怀不轨、言语暗藏机锋者,则毫不客气,直接以气势或言语顶回,甚至当场点破其背后势力的某些不光彩行径,让那几个使者面红耳赤,狼狈不已。
钱多多在一旁适时补充墟殿的一些“对外政策”,比如愿意与所有友好势力进行公平贸易,接受任务委托,但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附庸或操控,墟殿内部事务,不容任何外力干涉等等。他说话圆滑,却立场坚定,配合着凌霄的威势,倒也相得益彰。
清虚道人则很少开口,只是静静坐着,但他的存在本身,以及偶尔扫过的凌厉目光,都让人不敢忽视墟殿还有这么一位元婴中期的剑修高手。
整个接见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凌霄始终端坐主位,语气平和,却掌控全场节奏,面对各方或明或暗的机锋,应对自如,滴水不漏,既展现了强大的实力与深不可测的底蕴,也表明了墟殿独立自主、不惧挑战的立场。
渐渐地,许多使者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与试探,眼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与重视。这位年轻的殿主,绝非侥幸得势的暴发户,其心智、实力、格局,都足以支撑起“墟殿”这块新立的招牌。
“今日与诸位一晤,甚为愉快。”见时机差不多了,凌霄缓缓起身,做了总结,“墟殿初立,愿与诸天万界所有秉持善意、尊重规则的势力,和平共处,互通有无。但若有谁视我墟殿为鱼肉,欲行不轨……”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枚寂灭龙珠之上。
无需多言,那枚缓缓旋转、吞噬光线的珠子,便是最好的警告。
“哼,希望凌殿主能一直如此……从容。”古妖殿雷烈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率先化作一道金光离去。
其他使者也纷纷起身告辞,神色各异。
一场不见硝烟,却关乎墟殿未来气运的“迎宾之会”,就此落下帷幕。墟殿之名,经此一会,将更加响亮,也必将迎来更多的关注与……挑战。
凌霄望着纷纷离去的各方使者背影,眼神深邃。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古老存在,圣殿的后续阴谋,以及归墟源海深处的秘密,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他无所畏惧。
墟殿的船,已然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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