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墟”内部的光线常年维持在一种令人不适的昏暝状态，空气中混杂着千百种难以名状的气味——陈旧的血腥、腐朽的灵材、躁动的妖气，以及无数阴暗欲望发酵后形成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浑浊能量流。林泉紧跟着小瞳，周明则警惕地断后，三人如同三滴水，小心翼翼地汇入了这片涌动着危险暗流的地下海洋。
小瞳凭借着她过人的感知和之前的记忆，引领着两人在拥挤不堪、怪石嶙峋的通道与摊位间穿梭。她刻意避开了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或是有明显势力标记的区域，专挑阴影和人群的边缘移动。林泉能感觉到，覆盖在身上的“敛息符”正持续发挥着作用，将自身人类的气息与界碑之力那独特的波动牢牢掩盖，只散发出与周围低等妖族或落魄散修无异的微弱妖力。
但这伪装并不能完全隔绝他自身的感受。界碑之力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对周围浓郁而负面的能量环境表现出一种本能般的排斥与净化冲动，如同置身于污浊泥沼中，身体自发地想要撑开一片净土。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努力压制这种冲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就在前面那片区域，”小瞳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借着旁边一个售卖闪烁着磷光蘑菇的摊位遮掩，指向不远处一片更为昏暗、摊位也更加稀疏的区域，“我之前就是在那边感觉到‘晦夜堂’那些家伙的气息，还有那个……让人发毛的视线。”
那片区域仿佛是整个“阴墟”的肿瘤，光线比其他地方更加暗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败植物的腥甜气味。摊位的摆放也显得杂乱无章，有些甚至只是在地上铺一块肮脏的黑布，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看不出原貌的物品。来往于此的“客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裹紧袍子，尽量减少与他人的视线接触。
林泉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一丝极细微的感知力，通过怀中的住户令延伸出去。九方曾教导他，住户令不仅是身份凭证和权限钥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作为感知的放大器，尤其是在辨别与公寓结界、乃至与“污秽”相关的能量上。
起初，涌入感知的是一片混沌。无数驳杂、微弱或尖锐的能量信号交织在一起，如同接收不良的收音机，充满了噪音。有妖兽内丹残留的狂躁，有诅咒物品散发的阴冷，有失败药剂挥发的毒性……林泉耐心地过滤着这些干扰，将感知的重点，放在了寻找与“后院暗角”那片侵蚀之地同源的能量频率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如此精细的感知，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周明和小瞳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林泉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几乎微不可察的能量残留。它并非如同后院暗角那般散发着持续而浓烈的侵蚀性与恶意，更像是一滴高度浓缩的墨汁滴入水中后，虽已扩散得近乎无形，但其最本质的“墨色”核心，却依旧保留着一丝精纯。这丝精纯的“污秽”，与他体内界碑之力所记载的、来自后院暗角的污染印记，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它比后院那里的更加……凝练，仿佛经过了某种提纯或转化，少了几分狂躁的侵蚀性，却多了几分内敛的、如同活物般的阴毒。
“找到了……”林泉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很淡，但确实存在，而且……感觉不太一样。”
他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目光投向那片昏暗区域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摊位，甚至没有摊主看守，只有几块蒙着厚厚灰尘、形状不规则的石块随意地摆放在一块破旧的兽皮上。那丝精纯的污秽残留，就萦绕在那几块石块之间，若非林泉有着明确的感应目标，绝对会将其忽略。
“在那个无人摊位上。”林泉示意。
周明皱眉望去：“‘寄卖摊’，黑市里很常见。摊主把东西放在这里，付了管理费，人就不出现，看中的买家直接按照标价支付即可拿走。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我说不上来，”林泉摇头，“但它给我的感觉，和公寓后院那个被侵蚀的角落同源，只是……更‘高级’？更隐蔽？”
就在他试图将感知再靠近一些，仔细探查那几块石块时——
“嗡……”
怀中的住户令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并非预警般的急促，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确认意味的共鸣。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指向性信息流涌入林泉脑海：不仅仅是那个无人摊位，在他侧后方约十几米外，一个刚刚与人完成交易、正低头收拾东西的斗篷客身上，残留着更为清晰的、同源的能量痕迹！就像是不久前，刚接触过大量同类污秽之物！
几乎在住户令产生感应的同一瞬间，那个斗篷客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隐藏在兜帽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着林泉他们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
林泉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感知，并强行切断了与住户令的主动连接，将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旁边一个售卖劣质符纸的摊位，同时对周明和小瞳使了个“有情况，准备撤离”的眼色。
小瞳的猫耳敏锐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微微紧绷。周明则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半步，将林泉更好地挡在身后，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隐藏的短刃上。
那道来自斗篷客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似乎只是出于某种本能的警觉，在昏暗中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后，便又重新低下头，快速将最后几件物品塞入行囊，拉紧斗篷，转身汇入人流，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通道深处。
危险的感觉暂时解除，但三人心头的沉重感却丝毫未减。
“他发现了？”小瞳小声问，带着后怕。
“不确定，但他肯定感觉到了什么。”林泉脸色凝重，“我们可能触动了某种……感应机制。或者说，那种‘污秽’本身，对界碑之力或住户令的探查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性。”
周明看向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斗篷客原先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看依旧摆着几块石头的无人摊位，沉声道：“看来，‘晦夜堂’收购的那些禁忌材料，以及他们正在进行的勾当，与这种精纯的‘污秽’脱不了干系。那个斗篷客，很可能就是为他们运送物资的人之一。”
线索似乎清晰，却又更加扑朔迷离。他们找到了“污秽”的踪迹，证实了其与“晦夜堂”的关联，但也因此打草惊蛇。那个无人摊位上的石块是什么？那个离去的斗篷客最终会将物资运往何处？最重要的是，这种被提纯、似乎更具潜伏性的“污秽”，究竟会被用来做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周明果断道，“我们得到的情报已经足够证明此处的危险性远超预期。必须立刻离开，将情况告知九方先生。”
林泉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散发着不祥感应的无人摊位，以及斗篷客消失的方向，将那股独特的污秽能量频率牢牢刻印在感知中。
三人不再犹豫，沿着来时的路，加快脚步，向着“阴墟”的出口方向撤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片昏暗区域，重新汇入主通道相对“明亮”些的灯光下时，林泉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侧上方那高阔的、悬挂着各种发光骨头的穹顶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的、比周围黑暗更深沉的阴影。
一种被某种冰冷、非人之物自上而下静静俯视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掠过林泉的脊背。
他猛地抬头望去，却只见怪石嶙峋的穹顶和那些散发着幽光的照明物，阴影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但林泉知道，那绝非错觉。
小瞳之前感受到的“视线”，或许从未离开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已暴露在某个未知存在的注视之下。而他们此次的探查，究竟是无意中撞破了阴谋的一角，还是从一开始，就踏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罗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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