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古龙之逆鳞’……与‘不朽之木的核心年轮’……”
林泉干涩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图书馆内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两样物事的名字，本身就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岁月的重量与非凡的意义。
他看向九方和白先生，急切地追问：“九方先生，白先生，你们知道这两样东西在哪里可以找到吗？无论多难，我们都必须……”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了两人的表情。
九方龙章那总是沉稳如山、深邃如渊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那并非单纯的为难或震惊，而是一种……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秘密的震动，一种交织着宿命、回忆与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沉默。他的金色眼眸微微低垂，避开了林泉急切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林泉手中那卷仍在闪烁着幽光的《永夜巡礼指南》，仿佛能透过那黑色的卷轴，看到遥远过去的某些片段。
而一旁的白先生，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他那温润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虚弱感。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是他作为草木之灵、修行千年所凝聚的生命本源所在。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不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林泉的心脏。
“九方先生？白先生？”林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怎么了？这两样东西，是不是……”
良久，九方龙章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但那份沉重却丝毫未减。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穿越了千载光阴，带着无尽的沧桑。
“林泉，”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可知，‘守护古龙’意味着什么？”
不等林泉回答，他继续道：“并非所有龙族都可称‘古龙’，亦非所有古龙都愿承担‘守护’之责。守护古龙，乃是龙族中最为古老、强大，且自愿与一方世界、一道本源或一个重要契约签订永恒守护誓约的存在。其‘逆鳞’，位于龙颈之下，方圆寸许，颜色异于他处，乃是龙之周身唯一一片倒生的鳞片，亦是其力量核心与性命交修之关键所在，堪称……龙之性命精华所聚。”
他顿了顿，金色的眼眸中流光微转，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他凝视着林泉，一字一句地说道：“剥离逆鳞，对于一条守护古龙而言，轻则修为大损，陷入漫长沉眠；重则……本源崩毁，龙魂消散。”
林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瞬间明白了九方先生那异常反应的原因！也明白了那卷轴上所谓的“核心材料”，并非寻常的外物，而是……与两位他视若亲长的存在性命攸关之物！
他猛地转向白先生，声音带着恐慌：“那……那‘不朽之木的核心年轮’……难道……”
白先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温柔的笑容，他轻轻放下按在心口的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感：“老夫……本体正是一株侥幸通灵，存活了无数岁月的不朽木。核心年轮，承载着我不朽木一族所有的生命记忆与本源妖力，是……根中之根，心外之心。若取其核心年轮，便如同掘其根本，断其生机。老夫这具修行千年方得的人形化身，恐怕……会瞬间溃散，本体亦将元气大伤，能否再生灵智，犹未可知。”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泉从头凉到脚。
他终于明白，为何《永夜巡礼指南》会在这个时候召唤他，为何会给出这样一份看似可行的方法。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材料收集任务，而是一个……残酷的抉择！
要用两位长辈的性命、修为乃至存在的根基作为赌注，去换取一个进入绝地、前途未卜的机会？
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不……不行！”林泉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猛地将手中的黑色卷轴合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毒蛇，“不能用这个办法！绝对不行！我们再想别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
九方龙章的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那平静之下，是看透一切的决然。他走上前，目光扫过林泉苍白的脸，以及白先生那带着哀伤却同样坚定的眼神。
“归墟之扉后的存在，其威胁远超你的想象。它此刻被你的混沌之力吸引，只是暂时的平静。一旦它适应或失去兴趣，爆发出的灾难将席卷一切。届时，不仅仅是妖公寓，人界、妖界，无数生灵都将涂炭。这与我们建立妖公寓，维系平衡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而且，赤影在里面。他是我们的家人。无论生死，我们都不能放弃他。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进去。”
白先生也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了林泉熟悉的、带着慈悲与坚定的笑容：“林泉小子，不必为我们感到难过与愧疚。老夫活了无数岁月，能以此残躯，为守护这方天地、为拯救家人尽一份力，是荣幸，而非牺牲。更何况，只是取走部分核心年轮，老夫的本体未必就会彻底湮灭，或许……只是需要沉睡更长的时间罢了。”
九方看向白先生，两人目光交汇，千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林泉，沉声道：“逆鳞之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乃此界最后一条与‘远古契约’相连的守护古龙之一，剥离逆鳞虽会重创于我，但尚不至立刻殒命。只是此后，我可能需要陷入漫长沉眠来修复本源……妖公寓，以及后续的事情，恐怕就要更多地依靠你了。”
他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林泉的心上。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平静的陈述与托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林泉看着他们，看着九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看着白先生脸上那视死如归的坦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阵阵发热。他明白，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
就在这时，林泉灵台深处，那枚古朴书卷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一股新的、更加具体的信息流融入他的意识——是关于仪式的具体步骤，以及……如何最大限度地降低抽取“核心年轮”与“剥离逆鳞”时对宿主伤害的辅助法门！
这法门极其精妙繁复，需要施术者拥有极高的能量控制力以及对生命本源的理解，但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护住两者的根本，不至于立刻道消身殒。
这仿佛是一线黑暗中透出的微光，虽然无法完全消除那沉重的代价，却给了林泉一个能够咬牙接受的理由。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图书馆内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勇气与决绝都吸入肺中，然后缓缓抬起头，迎上九方和白先生的目光。
他的眼中仍有痛苦与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九方深深地看着林泉，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随即，他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仪式需要在归墟之扉前进行，借助其逸散的气息来稳定通道。白泽，准备一下吧。”
他又看向林泉，目光凝重：“至于剥离逆鳞，需要你亲自来执掌仪式核心。因为唯有你体内融合了契约之源的力量，才能在我力量最狂暴的时刻，进行引导与安抚，确保逆鳞完整剥离，而不引发我本能的龙炎反噬。”
“我……来执掌？”林泉心头一震。
九方没有再多言，只是转身，率先向着图书馆外走去，金色的背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
白先生轻轻拍了拍林泉的肩膀，温和一笑，也跟了上去。
林泉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永夜巡礼指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知识与即将付出的惨痛代价。他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他抬起脚，步伐沉重却坚定地跟上。
而在他身后，那高大的青铜书架上，其他几卷同样古老的黑色卷轴，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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