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茶舍那张素雅的邀请卡，像块烧红的炭，揣在李响贴身的口袋里。卡片的触感冰凉，上面“天字阁”三个小字却烫得他心神不宁。顾清影…那个在顾家惊鸿一瞥、隔着车窗投来清冷目光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老墨留下的符号谜题，顾家深宅那令人窒息的强大“场”，还有古玉那反常的悸动…这些碎片搅在一起，让城南栖凤山之行非但没解开谜团，反而蒙上了更浓的迷雾。
就在赴约前一天的下午，李响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周海生，老周。电话那头老周声音洪亮，带着点压不住的得意：“李总！好消息！‘云上画廊’那边，顾家牵头搞了个私人藏品鉴赏会！门槛高得很！我老周托了八辈子关系，才给您也弄了张邀请函！听说…顾家那位大小姐顾清影，今天会亲自到场！这可是个机会！”
机会？李响捏着电话，看着桌上摊开的老墨符号照片和兽皮纸。与其坐等茶舍里未知的会面，不如主动去碰碰。他倒要看看，这个顾清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上画廊”坐落在滨江新区的艺术地标里，外表是极简的几何切割造型，通体玻璃幕墙，阳光下折射着冷冽的光。门口没有夸张的迎宾，只有穿着剪裁考究黑色西装的侍者安静地核验着电子邀请函。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现磨咖啡豆的焦香，以及一种…属于顶级圈层特有的、矜持而疏离的氛围。
李响换上了一身质感上乘的深灰色羊绒西装，里面是挺括的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了一颗扣子。这身行头是老周紧急置办的，穿在他身上，挺拔的身形和那股经历过大起大落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场，倒也不显突兀。他随着人流步入画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宽敞明亮的展厅。
巨大的空间里，光线被精心设计过，聚焦在一件件或古老或现代的藏品上。冰冷的钢化玻璃展柜内，商周的青铜器泛着幽绿的锈迹，宋代的青瓷釉色温润如玉，明清的字画墨色淋漓。更有一些造型奇特、材质不明、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的“异类”藏品，被单独陈列在特殊的力场防护罩内，吸引着内行人的驻足。
李响对这些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兴趣不大。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怀里的古玉紧贴肌肤，像一枚微型的雷达。他将一丝微弱的“念”力探出，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轻柔的触手，拂过一件件展品。大部分藏品毫无反应，如同死物。但当他走到一个独立展区，目光落在一件展品上时，怀中的古玉猛地一跳！
那是一件极其古怪的东西。底座是某种黝黑、非金非石的材质，布满细密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天然纹路。底座上，悬浮着一块不规则的、约莫拳头大小、通体灰白、质地介于玉石与骨骼之间的碎片。碎片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玄奥纹路，在特殊的光源照射下，隐隐流转着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暗金色流光。
“编号x-07，来源未知。材质未知。能量反应：微弱，但特性稳定。暂定名：‘源质碎片’。” 展柜旁的电子屏上滚动着简短的介绍。
就是它！李响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古玉正与这块灰白色的“源质碎片”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不是敌意，更像是一种同源相吸的震颤！他下意识地就想靠近些，仔细感应。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清冷、如同高山雪水般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涌来。
李响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瞬间收回了外放的“念”力，同时不着痕迹地转过身。
顾清影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她今天没穿在顾家门口惊鸿一瞥时那身神秘的深色，而是一袭剪裁极为简洁流畅的月白色改良旗袍。旗袍的料子带着细腻的珠光，领口和袖口镶嵌着同色的哑光缎边，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将她高挑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如墨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脸上未施粉黛，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尤其那双眼睛，瞳孔颜色比常人略浅，像是蒙着薄雾的深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她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目光正落在展柜里那块“源质碎片”上，似乎只是随意驻足欣赏。但李响清晰地感觉到，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她那清冷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羽毛般扫过了自己…的胸口位置！
古玉所在的位置！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不足零点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李响怀里的古玉，却像被投入热油的冷水，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刺向古玉！古玉内部那股温润的力量应激而动，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醒，一股灼热而内敛的气息本能地反震而出！
嗡——！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李响胸前寸许之地，无声地碰撞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但李响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推了一下，胸口微微一闷！而对面顾清影端着水杯的纤纤玉指，也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那双浅色的瞳孔里，那层薄雾似乎被这无声的碰撞搅动，瞬间掠过一丝极其清晰、如同冰面裂痕般的讶异！
这电光火石般的交锋，发生在瞬息之间。周围的宾客毫无所觉，依旧在低声交谈，欣赏着展品。
顾清影的目光迅速从李响胸口移开，重新落回那块“源质碎片”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的表情依旧是那副高山寒雪般的清冷平静，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微澜，证明着刚才那刹那的惊心动魄。
“很奇特，不是吗？” 顾清影忽然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泠悦耳，却没什么温度。她是对着展柜说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像是沉睡了太久，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只留下一点…不甘寂灭的本能。”
李响心头猛地一跳！这话…是说那块碎片？还是…意有所指？
他稳住心神，顺着她的话，也看向那块“源质碎片”，声音平稳：“沉睡的东西，一旦醒来，力量往往超乎想象。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他这话，也是在试探。
顾清影没有立刻接话。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李响脸上。这一次，是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她的视线像手术刀，划过李响的眉骨、鼻梁、下颌线，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讶异，只剩下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室样本般的冷静评估。
“力量本身，并无善恶。”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带着冰玉相击的质感，“端看执掌它的，是清醒的意志，还是…被欲望吞噬的傀儡。” 她说完，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李响胸口，那眼神深处，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警告？
李响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让：“意志若不够坚定，再强的力量也是枷锁。”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光影交错的展厅里，在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环绕下，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却暗流汹涌的对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顾清影那浅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端起手中的水杯，极其优雅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她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目光重新变得疏离而遥远。
“明天，‘静心’茶舍，天字阁。” 她留下这句话，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说完，她不再看李响，转身，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流动的月光，无声地融入了画廊深处三三两两的宾客之中，很快消失在一幅巨大的抽象油画后面。
李响站在原地，胸口那块古玉的灼热感缓缓退去，重新恢复温润。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古玉内部，一道原本比较明显的裂纹，竟在刚才那无声的意念碰撞和此刻的温养下，悄然弥合了大半，变得光滑如初！一股更加醇厚温和的能量，正缓缓从古玉深处流淌出来，滋养着他的精神。
他看着顾清影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展柜里那块似乎黯淡了一瞬的“源质碎片”。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静心”茶舍邀请卡。
明天，天字阁。
这女人，或者说她背后的顾家，显然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这场围绕古玉和神秘符号展开的棋局，似乎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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