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轩”的风靡，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终于也漾到了某些意想不到的角落。
这日午后，姜雨棠正看着青桃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店里新研制的“糖炒栗子”如何被抢购一空，甚至连壳都有人舍不得扔，说是要拿回家煮茶喝。殿内气氛轻松愉悦。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略显尖细的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姜雨棠忙起身相迎，却见慕容昭大步流星地进来，面色虽一如往常的冷峻，但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周身带着一股刚从外面带来的、凛冽的寒气。
青桃吓得立刻噤声，缩到一旁。
“都退下。”慕容昭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宫人们包括青桃立刻屏息静气，鱼贯而出，殿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雨棠心下微沉，生出几分不安。她上前替他解下大氅，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昭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着火，目光却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并未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今日早朝后，京兆尹呈报了一桩奇案。”
姜雨棠的心猛地一跳，隐隐有了预感。
“西市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名为‘五味轩’，”慕容昭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其店主石磊，昨夜于打烊返家途中，遭人袭击。”
“什么？！”姜雨棠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白了三分，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石磊！他怎么样了？
慕容昭抬眸看了她一眼，将她瞬间的惊慌尽收眼底，继续道：“人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额角被打破，财物并未丢失。袭击者手法粗糙，像是寻常地痞勒索，已被巡街武侯驱散。”
人没事……姜雨棠暗暗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真的只是寻常地痞吗？在这敏感的时候？
“京兆尹本以为是寻常治安案件，”慕容昭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剖析的冷意，“但查验现场时，发现那伙地痞逃窜时，遗落了一枚腰牌。”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姜雨棠脸上：“那腰牌，是城内一家颇有势力的车马行的牌子。而这家车马行，明面上的东家是个商人，但暗地里……与兵部一位侍郎，往来甚密。”
兵部侍郎？！ 姜雨棠的呼吸骤然收紧！这绝非巧合！地痞勒索，怎会带着有官方背景的车马行腰牌？还恰好与兵部官员扯上关系？这分明是警告！是试探！是幕后之人对“五味轩”突然崛起的关注和敲打！
是因为永昌侯府的订单太扎眼？还是因为“五味轩”的生意太好，碍了谁的眼？或者……对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速闪过，让她脊背发凉。
慕容昭凝视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深邃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棠棠，你可知这‘五味轩’？”
姜雨棠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了？他查到什么了？是怀疑她，还是……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定。隐瞒或许能暂时保全，但若被对方查实，反而更显心虚，且会失去慕容昭的信任。不如坦诚部分，争取主动。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慕容昭探究的目光，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一丝委屈：“殿下……我……我不敢隐瞒殿下。那‘五味轩’……其实，其实与我有些干系。”
慕容昭眉梢微挑，并未打断，示意她继续说。
“我在宫中闲暇时，总爱琢磨些新奇吃食，便写了些方子，让丹桂的兄长石磊试着做来卖，本只是想看看宫外之人的口味，并无他意。”她语速稍快，带着几分急于解释的慌乱，“谁知……谁知竟真的做出了点名堂，还惊动了永昌侯府……我原以为是好事，却没想到会惹来这等祸事！还累得石大哥受伤……我，我真是……”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又像是因连累他人而内疚。
慕容昭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他自然看得出她有所保留，例如资金的来源、开店的更深层目的，但她承认了与“五味轩”的关系，这已足够。
他并不在意她私下弄些营生，甚至觉得她这份灵动与尝试颇有意思。他在意的是，这件事竟然牵扯到了兵部的人，这就绝非简单的市井纠纷了。
“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京城水深，尤其涉及饮食之事，背后牵扯利益盘根错节。你这家铺子风头太盛，又得了永昌侯府的青眼，难免会引人注目，甚至……碍了别人的路。”
他并未直接点破兵部侍郎可能代表的更深背景，只是将事情定性为商业利益争斗，以免吓到她。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姜雨棠顺势露出惶然无措的表情，“要不……要不我把铺子关了吧？免得再惹麻烦……”她以退为进，试探着他的态度。
“关门倒不必。”慕容昭淡淡道，“既是你的心血，也无违法度，开着便是。只是……”
他目光微沉，带着一丝冷厉：“孤会让京兆尹‘格外关照’一下西市的治安。至于那家车马行……”他冷哼一声，“自有御史台去问问他们，手下的人为何会与地痞流氓搅在一起，还遗落腰牌。”
他没有明说，但姜雨棠瞬间明白了。他会出手敲打对方，将这件事压下去，并反过来警告对方不要再动“五味轩”。这是明晃晃的庇护！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姜雨棠的心头。他并未追问她的秘密，而是选择相信她，并为她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殿下……”她声音微哽，这一次的感动真切了许多。
“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慕容昭看着她，语气郑重了些，“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你既与东宫一体，你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过度解读，甚至成为攻讦东宫的借口。明白吗？”
“臣妾明白。”姜雨棠郑重点头，心中凛然。她确实有些急于求成了，忽略了背后的风险。
“那铺子，既是你喜欢，便留着吧。只是莫要再亲自经手具体事务，交给可靠之人打理便是。若有难处，或再遇麻烦，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孤。”慕容昭最终定了调子。
“是，谢殿下。”姜雨棠垂下眼睫，心中五味杂陈。
慕容昭又安抚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去，他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殿内重归寂静。
姜雨棠独自坐在原地，手心却依旧有些冰凉。 这次袭击，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她。 她太小看这个时代的黑暗与复杂了。她的“五味轩”在真正手握权柄的人眼中，或许只是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若非慕容昭及时察觉并出手…… 后果不堪设想。
但同时，这也印证了她的价值。“五味轩”已经引起了幕后之人的注意，虽然危险，却也说明它确实触碰到了一些东西。
不能退缩。 但必须改变策略。
她需要更隐蔽，更小心。 “五味轩”不能再一味追求扩张和轰动，而要转向更精细、更低调的服务，例如专门为那些高门大户提供定制茶点，减少店面客流，反而更能接触到核心圈层的信息。
而石磊那边，也需要加强安保，或许……可以暗中聘请一两位可靠的退伍老兵作为护卫？
玉馔谋，初尝惊澜。 前路危机四伏，但她心中的信念却更加坚定。 这条路，她要走下去，但必须走得更加聪明，更加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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