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椒房苑。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萦绕在鼻尖，驱散了连日来的血腥与疲惫。慕容昭沐浴更衣，褪去一身风尘，换上洁净的玄色蟠龙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虽面色仍带倦意，但那双凤眸中的锐利与深沉，比离京前更胜。
姜雨棠也已梳洗完毕，换上了舒适的烟霞色宫装，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小口啜饮着青桃精心熬制的安神参茶。阿箬被安置在偏殿，由苏合亲自照料，伤势已稳定，只是失血过多，仍需静养。
殿内烛火温暖，炭盆烧得正旺，与外间的严寒肃杀仿佛两个世界。
慕容昭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姜雨棠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甜的桂花头油香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都安排妥当了？”姜雨棠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轻声问道。
“嗯。”慕容昭低应一声，“影一影二已妥善安置医治。赵闯及其麾下心腹，孤已让夜长宁暗中接触，予以重赏，并许以前程，他们暂时可用。朝中……今日之后，那些跳得最欢的，也该消停几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今日太极殿上，看似他大获全胜，但贤妃与慕容钰根深蒂固的势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清除。暂时的退让，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
“那枚金印……”姜雨棠抬起头，猫儿眼中带着好奇与一丝担忧，“它似乎……与我体内的血脉，有些感应。”她抬起手腕，那只翡翠镯子内里的血丝纹路，在烛光下似乎比平时更活泛了一些。
慕容昭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温润的翡翠，眸光微凝：“桑吉阿婆说，圣蛊之力源于上古，玄鸟亦是上古神纹。两者之间或有渊源。这枚金印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他顿了顿，看着姜雨棠，“棠棠，你的身世，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姜雨棠心头一跳，穿越的秘密与这具身体原主的谜团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丝茫然。但她很快压下心绪，反手握紧慕容昭的手，眼神坚定：“不管我的身世如何，我现在只是姜雨棠，是你的太子妃。”
慕容昭心中一动，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低沉的声音带着承诺：“是，你是孤的太子妃，永远都是。”
温情在殿内流淌，暂时驱散了阴谋的阴影。
然而，这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殿外传来极轻微的、夜长宁特有的叩门声。
慕容昭眼神一凛，松开姜雨棠，沉声道：“进来。”
夜长宁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脸色凝重，单膝跪地：“殿下，刚收到密报。贤妃娘娘一个时辰前，秘密召见了内务府副总管太监高德禄，以及……钦天监监正，袁天青。”
内务府掌管宫中用度人事，钦天监观测天象，拟定历法。贤妃同时秘密召见这两人，意欲何为？
慕容昭眉头微蹙：“可知所为何事？”
夜长宁摇头：“谈话内容极为隐秘，我们的人无法探知。但高德禄出来后，立刻去查了今年所有新入宫宫女、太监的名册档案。而袁天青回到钦天监后，连夜翻查了近二十年的星象记录，尤其关注……荧惑守心、妖星现世之类的凶兆记载。”
荧惑守心？妖星现世？
慕容昭与姜雨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贤妃这是要在“天意”和“人事”上做文章了！
“看来，他们是打算从‘内闱’和‘天象’两方面入手了。”慕容昭声音冰冷。内务府查人，无非是想找出姜雨棠或是东宫其他重要人物的“错处”或“把柄”，甚至可能构陷罪名。而钦天监观星，则是要制造不利于太子或太子妃的“天象示警”，从舆论和法理上打击他们。
这手段，比直接的刀光剑影更阴险，也更难防范。
“殿下，是否需要我们……”夜长宁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慕容昭抬手制止：“不必。此时动手，反而落人口实。他们想玩，孤便陪他们玩玩。”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在内务府和钦天监的人，盯紧高德禄和袁天青的一举一动，他们查什么，见了谁，说了什么，孤都要知道。另外……”他看向姜雨棠，“棠棠，明日开始，椒房苑所有饮食用度，皆由我们信得过的人经手，苏合需再仔细查验一遍。宫中送来的一切物品，尤其是香料、衣物、药材，务必谨慎。”
“我明白。”姜雨棠郑重点头。她来自现代，深知后宅阴私的可怕，有些手段杀人于无形。
“还有，”慕容昭目光转向夜长宁，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让我们的人，开始搜集贤妃之父，吏部尚书张启明，及其门生故旧这些年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证据。要快，要准。”
反击，不能只停留在防御。既然对方出手了，那他就要斩断其爪牙！
“是！属下明白！”夜长宁凛然应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但空气却比之前更加紧绷。
慕容昭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以及远处玉粹宫隐约的灯火，眸色深不见底。
“容昭，”姜雨棠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在他肩上，“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慕容昭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用狐裘将两人一同裹住。
“怕吗？”他低声问。
姜雨棠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力量：“有你在，不怕。”她顿了顿，抬起亮晶晶的猫儿眼，“而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若敢从吃食上动手脚，那是自寻死路。”
慕容昭被她带着几分狡黠和自信的模样逗得唇角微扬，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几分。他低头，吻了吻她带着清甜气息的发丝。
“好，那我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夜色浓重，宫墙之内，暗流汹涌。温情与杀机并存，信任与阴谋交织。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携手并肩的两人，将共同面对这深宫中的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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