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大厅，寂静无声。
上百个穿着华贵袍子的男男女女，像橱窗里褪色的假人一样杵着。
他们眼睛睁着，却空荡荡的，没有焦点。
烛光在他们瞳孔里跳跃，却点不亮一丝神采。
只有歌谣那若有若无、钻进脑子里的旋律，在寂静中盘旋。
李冰坐在主位，手边堆着小山似的卷宗，慢慢的看着。
但馆长才是真正的主力，她面前摊开着核心账册和一张不断增补的清单。
羽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这里最频繁的响动。
她时不时抬头，叫出一个陌生名字，询问某一段隐秘或腐败。
最后，她会将一份摘要或一张列满数字的纸条。
推到李冰面前，言简意赅：
“圣子，港务税收，三年差额巨大，涉及港口总督。”
“城防物资采购，价格虚高五倍，军需官为首。”
李冰通常只是扫一眼，点一下头，或者简短指示：“标记，后续处理。”
卡洛斯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座椅里。
姿态放松，像个纯粹的观众。
目光饶有兴味地在那群被操控的“木偶”，和李冰肩头漂浮的歌谣之间移动。
心灵力量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
即使是卡洛斯，也没有见过这样稀奇的场面。
咚、咚、咚。
纳克特大步走入，侧身让开，脸色依旧难看。
紧接着，蹄声响起。
梦魇般的坐骑，带来一种格格不入的野性气息，踏入了这片被歌谣力量笼罩的诡异空间。
傀儡们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将领。
将领被几百双眼睛冷漠扫视，却没有丝毫怯场。
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主位上的李冰脸上。
看到李冰那明显的远东特征。
将领持缰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李冰的视线却始终在馆长抵来的字条上。
没有抬头，也没什么表情地，随意一挥手。
歌谣的旋律几乎未变。
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然罩向马背上的将领。
他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符文力量试图挣扎。
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这抵抗如同冰雪消融，瞬间瓦解。
眼神迅速变得空洞，僵在马背上。
成了一尊骑马的雕塑。
“嗯？”
李冰微微挑眉，注意到了异常，“他身上的符文没有解除呢。”
即使意识已经陷入恍惚，将领身上的符文依旧闪烁着。
李冰好奇问，“这是不是你们苦寻多年的永久符文状态，纳克特？”
纳克特也是面露惊色，“我确实听说在远东。人们对符文力量研究更加深入，但……我不知道。”
符文力量一旦激活，便会持续的消耗精神力。
虽然历代的符文战士们都在追求更久的持续时间，乃至永续状态。
但这类似于人再能憋气，也不可能学会水下游泳一样。
对于如何实现，纳克特始终没有想法。
却不料事实直接摆在了眼前。
“好，我们等会研究。”
李冰点点头，随后注意力却转回一条关于奴隶贸易的记录上，“这条线深挖一下。”
馆长得令，立刻忙碌起来。
纳克特神色不变，目光低垂，耐心等待。
卡洛斯的目光则完全被将领吸引。
尤其是他皮肤下若隐若现、缓慢蠕动的暗影纹路，“这些东西和一般的符文很不一样。”
“没有本质区别。”李冰简短的回复了一句。
在物质灵魂的视角下，将领拥有的就是普通符文。
只不过他的能力，会产生一种类似元素能量的东西，因此算半个施法者。
“你对你的同乡就没有半分仁慈吗？”卡洛斯好奇问。
李冰没有回答，反而叹了口气，“你只是无法被心灵控制而已。不要在我工作时候唠叨。”
卡洛斯表示投降。
过了好一会儿，馆长将最后几份关键罪证归类完毕。
向李冰微微颔首，表示初步梳理已完成。
李冰看着整理好的资料，满意的点点头。
再过几天，这就会化为一份三阶成就。
随后，李冰站起身，踱步到被控制的将领面前。
他看着对方空洞的眼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咕哝了一句：
“直接看答案，确实少了不少意思。”
但这念头一闪即逝。
他提高声音，问道：“你来芦苇港的目的？”
将领的声音机械而平板：“寻求更强的力量，洗刷战败的耻辱。”
“战败？”李冰闻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看戏的卡洛斯。
卡洛斯接收到他的视线。
脸上笑容带着点自嘲，优雅地摊了摊手。
“看来最近运气不佳的人不止一个。”李冰转回头，语气平淡，“具体打算怎么做？”
“不知细节。只知需要进入沙漠，面对一群怪物。通过试炼，便能获得新生。”
“试炼？”李冰眼神微动，联想到铁幕王提及的“龙之试炼”。
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这和‘龙’有关吗？”
“嗬！”
原本被控制的梦魇战马，不知为何突然醒觉，也连带着惊醒了将领。
将领周身原本平缓的暗影能量骤然暴动。
斗笠“唰”地抬起。
控制，被强行挣脱了！
歌谣有些慌张起来，旋律立刻变得急促尖锐。
下一瞬间，将领眼中刚凝聚的神采再次涣散，恢复呆滞。
李冰真的有点惊讶了。
他抬手制止了纳克特本能踏前一步的动作，紧紧盯着将领。
这次语气更为肯定：“你的试炼，和龙有关。”
“嗡！”
将领再度醒来。
暗影能量在他手中急剧汇聚，凝成一截扭曲的长枪虚影。
他呼吸变得粗重，握住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连续两次被强行侵入意识，足以点燃任何人的怒火。
大厅内一片安静。
馆长停下了整理的动作。
卡洛斯向前倾了倾身体，看得更加专注。
李冰凝视着将领，沉吟了数秒，然后摆了摆手。
歌谣停止了吟唱，安静地伏回他肩头。
“好吧，跳过这个话题。”
李冰恢复了一贯的平淡语气，“你在街上杀了人，打算如何交代？”
将领胸膛起伏，却很快压制住情绪，语调恢复平衡：
“他们窃走了我重要的武器。我愿意致歉，做出赔偿，或者，按此地规矩，进行一场决斗。”
“赔偿就不必了。”李冰朝馆长那边偏了偏头，“你杀的那些人，本就死有余辜。”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战意早已沸腾的纳克特，“决斗倒是个办法。我和我的战士，都对你这身独特的力量很感兴趣。若你不愿公开，可以私下进行。”
他顿了顿，看向将领，目光直接：
“我无意掩饰好奇心。你所说的‘战败’，具体指什么？”
将领沉默片刻，最终坦然道：“在我的故乡，嗯，用你们的说法，符文战士，如果觉得自己有了贵人一般的战斗力，可进行‘破军’试炼——独力面对千军。我失败了。”
“哦？”李冰追问，“败在何处？”
将领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说来或许显得固执。但那次失败，我唯一获得的教训，便是我的兵刃，在斩敌八百之后，会不堪重负，彻底损毁。”
李冰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所以你是差一点贵人。”
他转向纳克特，问道：“看来你有机会活动筋骨了。准备好了吗？”
纳克特猛然踏前一步，长矛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牢牢锁定马背上的身影，“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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