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流光。沈熹微那四个字——“我相信你”——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陆北辰的心底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他预想过她的许多种反应：质问、冷淡、甚至是带着法官审视意味的怀疑。他早已准备好了措辞，想要解释那张照片的来历，解释那不过是年少时一段早已翻篇的过往。
唯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地将信任全然交付。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头震动，甚至生出一丝罕见的、名为“无措”的情绪。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用条件和利益衡量关系，却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情感力量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确认这份信任的真实存在。手心相贴处，温度交融，传递着无声却汹涌的情绪。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陆北辰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一次普通的聚会，被有心人拍下来而已。”他没有过多描述照片里的情境，也没有为自己当时的神情辩解，只是陈述事实，并将选择相信与否的权利，再次交还给她。
“我知道。”沈熹微轻声回应，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抽离，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程菲的目的太明显。用一张过去的静态画面，来否定现在活生生的关系和生活，这很可笑。”
她的理性分析，此刻听在陆北辰耳中，却比任何感性的言语都更动听。她并非盲目信任，而是基于对局势的判断，基于对他们这段“关系”的认知，做出了最理智，也最……温暖的选择。
陆北辰侧过头，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凝视她的侧脸。她看着窗外，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在宴会上那场针对她的、恶毒的风波，只是拂过水面的一缕微风，未能动摇其分毫。
他想起她站在法庭上的样子，也是这样沉静，这样坚定，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维护公正的力量。而此刻，这份力量，毫无保留地庇护了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感激、动容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充盈、鼓胀。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区，在家门口停下。
陈默早已接到通知，等在门外，看到两人下车，尤其是看到他们依旧紧握的双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恭敬地接过陆北辰递过来的车钥匙。
“陆总，夫人。”
陆北辰只是微微颔首，便牵着沈熹微径直走入屋内。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室外的清冷。关上门，彻底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彼此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微妙而紧密的联系。
陆北辰终于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胶着在沈熹微身上。他看着她弯腰，动作有些迟缓地脱下高跟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蹙了蹙眉。
“先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平日命令式的口吻不同，更多了几分柔软的意味。
沈熹微确实感到有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应对那些恶意后的倦怠。她点了点头：“好。”
她转身准备上楼，脚步却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依旧站在玄关处的陆北辰。灯光在他挺拔的身形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他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也早点休息。”她说，语气自然，如同最寻常的家人叮嘱。
然后，她才转身上楼，月光白的裙摆消失在楼梯转角。
陆北辰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玄关处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掌心似乎还烙印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最后那一下轻轻的回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里积压的戾气和紧绷的神经，在她那句“我相信你”和此刻这满室的宁静中，竟缓缓松驰下来。
他走到客厅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陌生的暖流。
他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了条信息，言简意赅：
【明天上午，我要看到程氏企业海外项目最新的尽调报告，所有细节。】
放下手机，他抬头望向二楼卧室的方向，眼神深邃。
程菲以为用一张旧照就能离间他们，却不知道，她这拙劣的手段，反而像一道强光，照见了他一直不愿深究，或者说不敢确认的某些东西。
比如，他早已习惯了这栋房子里有她的气息。
比如，看到她被恶意中伤时，他内心翻涌的滔天怒意，远超商业利益被触犯的程度。
再比如，当她毫不犹豫说出“我相信你”时，他胸腔里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陌生的悸动。
陆北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界限，似乎在今晚，被那张恶意的照片和那句无条件的信任，彻底模糊了。
而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再去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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