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们可不懂得什么叫做压力测试，它们猩红的眼睛里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杀戮、掠夺、或许还有一点点对陌生闯入者的恐惧，但这恐惧迅速被数量带来的虚假勇气和嗜血本能所淹没。它们咆哮着，挥舞着粗陋的武器，迈着杂乱无章的步伐扑了上来。木棒带起沉闷的风声，锈剑反射着林间散落的破碎光斑，动作笨拙得可怜，却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野性与杀意。
魔王依旧静静站在原地，宛如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他的双眼如同两颗经过完美抛光的黑曜石，倒映着那些扭曲冲来的绿色身影，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进入预设的“实验距离”，仿佛在等待某个关键的“实验条件”达成。
当第一只最为冲动、口水横流的哥布林，用它那柄锈迹几乎比刃口更宽的短剑，即将触及魔王胸前看似普通的衣料时——
他抬起了右手，动作舒缓而精准，如同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拿起柳叶刀。没有吟唱，没有咒文，只有一声轻若耳语的指令：
“编译，开始。”
刹那间，萦绕在他周身的纳米集群沸腾了。它们不再是不可见的微尘，而是化作一片骤然显现的、闪烁着的暗银色薄雾，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潮水，瞬间吞没了那只哥布林及其武器。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超越了哥布林简陋大脑的理解极限。它那柄锈蚀的短剑，在接触纳米雾气的瞬间，就如同被投入超强酸液，从分子层面开始高速解体。金属锈迹、基本的铁碳结构、乃至剑柄上缠绕的肮脏皮绳，都被精准地剥离、分解、重构，化作无数流萤般的细小光屑，无声无息地飘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哥布林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迅速攀升的恐惧。它发出了半声尖锐的、不成调的嘶叫——
但这嘶叫也戛然而止。
因为分解过程并未停止。纳米雾气压上了它的身体。它的绿色皮肤、皮下的脂肪与肌肉、包裹着内脏的胸腔、支撑身体的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种无声的、近乎优雅的过程中，被拆解成最基础的粒子，仿佛一段冗杂的、充满错误代码的数据流被一个高效无比的清理程序彻底删除、格式化。几秒之后，那只哥布林曾经存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片绝对纯净、空无一物的空气，连一丝血腥味都未曾留下。
“目标个体结构已完全解析并分解。物质能量转化效率97.3%。”Nova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像是在朗读实验报告，“已确认，本地灵子环境可与纳米集群发生干涉效应，其物质结构可被解析与重组。您的‘量子魔法’理论在此界具备可行性基础。”
魔王点了点头，嘴角极其微弱的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是理性得到验证后的满足：“很好。这就是我所需要的第一阶段确认。世界法则接口…是开放的。”
此时，另外几只哥布林已经冲到了近前。同伴的诡异消失让它们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动作明显犹豫起来，眼中充满了动物般的惊疑不定。但部落的凶性以及那可怜的大脑容量让它们无法进行复杂思考，在短暂的停顿后，它们再次发出嚎叫，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试图用数量淹没这诡异的目标。
魔王这次没有选择彻底抹除。他改变了指令。
“变量修改：保留基础生理机能，重写神经中枢信号传递模式，覆盖原有意识回路。”
无声的指令下达。扩散开的纳米集群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再次笼罩了另外两只哥布林。它们的身体瞬间僵直，随即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内部冲击。它们眼中那点可怜的野性和光芒迅速熄灭，被一种绝对的、空洞的死寂所取代，仿佛变成了两具精致的玩偶。
颤抖停止。它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地低下，面向魔王，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指令。它们还活着，呼吸着，心脏跳动着，但内在的“灵魂”已被彻底格式化，变成了空白的数据存储盘。
Nova走上前，她的扫描光束从两只哥布林身上掠过：“意识活动已降至基底水平，原有记忆及人格数据已擦除。神经突触被强制重构，目前只响应特定外部指令输入。可定义为‘生物空白体’。”
“效率远超预期。”魔王冷冷地评价道，目光扫过那两只跪伏的哥布林，如同看着两件刚刚下线工业产品，“那么，这个世界的碳基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一种可编程的‘湿件’。”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近乎荒谬的黑色幽默，低声自语，仿佛在对比两个宇宙的科技树：“旧宇宙的人类文明花费了数千年时光，才从算盘发展到硅基计算机，试图用电路模拟智能。而在这里…生命本身，似乎就是现成的、可被直接编码的硬件。真是…高效的讽刺。”
实验并未结束。他对科学的严谨（或者说偏执）要求他测试更多变量。他指向旁边另一只吓得瑟瑟发抖、试图后退的普通哥布林，对其置之不理。然后将目光投向另一只刚刚停止嚎叫、正处于迷惑状态的哥布林。
“启动强化协议：目标个体b。参数：肌肉纤维密度提升300%，骨骼结构碳纳米管化，表皮角质层增厚并部分金属化，肾上腺素分泌阈值永久性降低。”
纳米雾气压下。那只哥布林发出了痛苦的尖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恐怖的变化。它的肌肉贲张隆起，将粗糙的皮甲撑裂，身高硬生生拔高了半个头，裸露的皮肤变得粗糙坚硬，泛起类似黑铁的光泽，指甲变长变厚如同匕首。短短几秒钟，一只看起来远比同类强悍、散发着逼人凶煞之气的“强化版哥布林”便改造完成。
它站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血红色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未经驯化的暴虐欲望，理智荡然无存。
魔王微微偏头，对那只普通哥布林（个体A）发出了一个简单的指令：“攻击它。”
个体A愣了一下，恐惧让它退缩。但纳米集群强制植入的底层服从指令压倒了一切。它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举起木棒冲向强化个体b。
战斗（如果那能称之为战斗的话）瞬间爆发，又瞬间结束。
强化哥布林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技巧，只是一爪挥出。恐怖的力道直接将个体A的木棒连同它的手臂一起砸得粉碎，随后另一只手轻易地刺穿了它的胸膛，将仍在跳动的、温热的心脏掏了出来，塞进嘴里咀嚼。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场面残忍至极。
魔王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瞳孔中闪烁着高速处理数据时的微光。他甚至抬起左手，指尖纳米机械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虚拟“进度条”和几行不断跳动的参数：“物理性能提升显着，约41.7%。能量消耗速率同步增加。行为模式失控，攻击指向性混乱，缺乏协同逻辑…控制性严重不足。需要改进算法，或增加抑制单元。”
Nova沉默地注视着这血腥的实验，她的光学镜头清晰地记录着一切。片刻后，她轻声说道，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您正在将这个世界，以及其中的生命，彻底变为您的实验场。”
魔王的目光从未离开那正在啃噬同类心脏的强化哥布林，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错误的理解，Nova。并非我在将世界变为实验场。严格来说，是我将自己，投入了这个名为‘艾塔利亚’的巨大实验场中。我，以及我所带来的变量，才是被观测的对象。”
就在这时，强化哥布林似乎厌倦了脚下的残骸。它猛地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场中唯一还站立着的、散发着让它既恐惧又憎恶气息的源头——魔王。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一身血腥和狂暴的气势，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猛冲过来，要将这个“创造者”也撕成碎片。
魔王面对这失控的造物，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淡淡地评价道：“逻辑错误。冗余进程占用资源。”
他伸出右手，对着冲来的强化哥布林，轻轻虚握。
正在猛冲的强化哥布林身体骤然停滞在半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紧接着，它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力疯狂压缩！骨骼碎裂声、肌肉撕裂声、内脏爆裂声令人牙酸地混合在一起。它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的面团，在短短一秒内被硬生生压缩成了一个不足拳头大小、密度极高的、还在微微颤动的黑色立方体。
下一秒，魔王松开了“手”。那个承载着一只哥布林全部存在的黑色立方体，瞬间消散，化为最基础的粒子，彻底归于虚无，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结论：程序存在致命漏洞。需回炉重设计。”魔王轻声道，仿佛只是删除了一个出错的文档。
森林重新归于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味在缓慢扩散。残余的几只哥布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尖叫着四散奔逃，消失在密林深处，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这片如同噩梦般的地域。
Nova缓缓走到魔王身边，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空无一物的空气，最终落在魔王那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本次‘初次接触’实验的结果，您如何评估？”
魔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合所有数据。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愈发深邃冰冷。
“初步结论如下，”他开口，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一、此世界基础规则确认包含强唯心特性，可与我的纳米集群及意识发生干涉效应，具备‘编译’可能性。二、本地基础生物（以哥布林为样本）意识结构相对简单，可被读取、擦写、覆盖。三、物理性强化可行，但需配套控制逻辑，否则产出结果为不可控的毁灭性武器。四、死亡与生存的界限，在此界似乎更倾向于‘信息结构’是否能够维持稳定，而非纯粹的物质存在。”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极其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至于更深层的意义，以及这个世界的终极答案……显然，还需要更多、更丰富的数据样本和实验来进行验证。”
哥布林的鲜血浸染了他脚下的土地，那暗红的色泽，像极了在某份至关重要的实验报告末尾，签下的一个冷酷而决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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