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津门水隐
第三部：润物无声
第15章：《北来的风》
（起）
津门水眼疏通后的第三日，秋阳高照，天朗气清，连海河的水色都仿佛比往日澄澈了几分。校园内的生活已彻底回归正轨，关于雷雨与癔症的种种议论，也渐渐被新的趣闻轶事所取代，沉入时间的河流。
方圆的生活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授课、备课、与同事学生们温和交流，一切如常。只是他偶尔驻足窗前，望向北方天际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怀中的山河社稷图虚影，在成功引导地气修复水眼后，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与这片土地的连接也更为深切，这让他对潜藏在租界深处的那个“虚无”汇聚点，感应愈发清晰，也愈发觉得如芒在背。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陈青鸾的怀疑并未消除，只是暂时蛰伏；尸蛊邪术师虽被萨满所伤，但定然不会就此罢休；而最令他忌惮的，是那个始终隐在幕后的九条英机，以及他所培育的那诡异之物。对方在被他窥探之后，必然也加强了对他的关注。
（承）
这日午后，他正在宿舍内整理书稿，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翅膀扑棱声。一只羽毛凌乱、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灰褐色信鸽，竟歪歪斜斜地落在了他的窗台上，细小的脚爪上绑着一截小小的芦管。
这并非寻常信鸽，其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关外林海的野性与灵性。是萨满传来的讯息？
方圆心中一动，谨慎地取下芦管，从中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桦树皮。树皮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用某种矿物颜料画着几个简洁而古老的符号：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山峰，山峰下是一道扭曲、破碎的裂痕，裂痕旁点缀着几个代表尸骸的标记。
长白山，灵脉受损，与尸祟有关。
信息简洁，却让方圆瞳孔微缩。这与他之前收到的那封提及长白山“怪事”的友人信件不谋而合，但萨满传递的信息更加直接，也更加危急。那裂痕的符号，透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几乎在同时，他怀中的山河社稷图虚影也微微发热，图中代表关外区域的光影隐隐波动，与这桦树皮上的符号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看来，关外之事，已刻不容缓。
（转）
就在他凝神解读萨满符号之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陈青鸾。她今日未穿工装，而是一身利落的便服，神情比往日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
“方老师，打扰了。”她开门见山，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台上那只尚未飞走的信鸽，“我来，是向你辞行。”
“辞行？”方圆适当地露出讶色。
“嗯，”陈青鸾点头，“接到上峰调令，需即刻前往东北，参与一项铁路沿线的地质勘测项目。”她顿了顿，补充道，“据说，那边最近不太平，山林里出了些……难以解释的怪事，甚至有整支考察队失踪的传闻。我的专业，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的语气平静，但方圆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是科学探究的光芒。她此行，恐怕不仅仅是“地质勘测”那么简单。她所属的那个隐秘部门，显然也注意到了关外的异常。
“原来如此，”方圆不动声色，“关外苦寒，山高林密，陈老师务必多加小心。”
陈青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方老师学识渊博，尤擅地理民俗。若对关外风物有何见解，或……听到什么不寻常的消息，希望能不吝告知。”她的话带着一种试探，仿佛想从方圆这里得到某种确认或线索。
方圆心中明了，她仍在怀疑自己与这些“怪事”有所关联，甚至可能猜测自己也会前往关外。他面上依旧温和：“陈老师谬赞了。若有所得，定当分享。预祝陈老师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陈青鸾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也不纠缠，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只信鸽，点了点头，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坚定而孤独。
（合）
送走陈青鸾，方圆回到房中，窗台上的信鸽已然飞走，只留下几片细小的绒毛。
他将那卷桦树皮小心收起，与之前那封友人的信件放在一处。关外的召唤，已然明确。无论是出于守脉人的职责，还是对那可能与太平道相关的符印、以及萨满气息的好奇，他都不得不去。
津门之事，暂告一段落。水眼已复，但更大的隐患——租界深处那汲取痛苦的“虚无”，尚需从长计议。此刻贸然深入，无异于以卵击石。或许，关外之行，不仅能解决那里的危机，也能找到应对此地隐患的线索或方法。
他开始默默收拾行装。几件换洗衣衫，一些随身书籍，那柄封印好的青铜水剑，以及那块土性残石。藤箱虽旧，却足够承载他行走四方的所需。
夜色渐浓，他最后检查了一遍宿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与守脉人相关的痕迹。然后，他吹熄油灯，轻轻掩上房门，身影融入校园的夜色之中，如同他来时一般悄然。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踏着月色，走向津门火车站。北上的夜班列车，即将启程。
站台上灯火昏黄，人影稀疏。他买了票，登上列车，寻了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窗外，是沉睡的天津卫，海河在月光下如同一条暗色的缎带。
汽笛长鸣，车轮缓缓启动。
就在列车驶离站台，加速北上的那一刻，方圆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车厢连接处。
只见一个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九条英机），正优雅地倚在门框边，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隔着车厢里晃动的人影，向他举杯致意，嘴角含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竟然也在车上！
方圆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趟北去的列车，注定不会平静。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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