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东街废弃仓库门前已经聚满了人。
王婶天不亮就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挂鞭炮。李师傅带着老伴，特意穿了身崭新的中山装。其他老师傅们也陆续到齐，个个脸上带着既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招娣和陆铮正在做最后的布置。仓库里连夜打扫得干干净净，原先斑驳的墙面新刷了白灰，十几台缝纫机整齐排列，墙上挂着“霓裳工作室”的木质招牌——这是陆铮特意找老木匠定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樟木。
“招娣，你看这样行不？”陆铮调整着招牌的位置。
招娣后退几步，仔细端详：“再往左一点...好，正好。”
春妮和小柱子忙着摆放工具。每台缝纫机旁都配了一个崭新的工具箱，里面装着尺子、剪刀、划粉，都是按吴师傅的要求统一配置的。
林晚带着安安在布置会客区。几张旧沙发重新包了布面，茶几上摆着一本厚厚的面料样品册。安安也有模有样地帮忙擦拭桌面，小脸上满是认真。
吴师傅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那根用了多年的梨花木手杖。
“师傅。”招娣快步迎上去。
吴师傅环视一周，微微点头：“吉时到了。”
陆铮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清脆。红色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喜庆的雪。
挂牌仪式很简单，就是大家一起把招牌挂上门楣。吴师傅站在最前面，招娣和陆铮一左一右扶着招牌，老师傅们围在后面。
当“霓裳工作室”五个字稳稳地挂在门楣上时，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越来越响，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
“真好啊...”王婶抹了抹眼角，“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工作室。”
李师傅也感慨：“在红星厂干了四十年，到底还是这样自在。”
挂牌后的第一件事，是开会确定工作室的规矩。
招娣把连夜拟好的章程发给每个人：“咱们虽然是工作室，但也要有规矩。我写了几条，大家看看行不行。”
章程写得很实在：每天早上七点开工，晚上九点收工；每件衣服都要经过三道质检；老师傅带徒弟，徒弟出师后可以留在工作室，也可以自立门户......
“这条好。”王婶指着“带徒弟”那条，“手艺就是要传下去。”
“质检也很重要。”李师傅点头，“不能砸了招牌。”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分红方式：除了基本工资，年底还会根据每个人的工作量和技术难度分红。
“这...这也太照顾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一个老师傅激动地说。
招娣认真道：“这是应该的。没有各位老师傅，就没有工作室。”
吴师傅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才开口：“规矩既然定了，就要守。谁坏了规矩，别怪我翻脸。”
这话说得严肃，大家都安静下来。
“现在说第一件活。”吴师傅示意招娣继续。
招娣翻开订单本：“周同志介绍的那个日本客商，要求做一批改良和服。这是样衣图纸。”
图纸在会议桌上铺开，众人都围上来看。
“这和服...怎么改？”小柱子好奇地问。
“要在保留和服特色的基础上，让它更适合日常穿着。”招娣解释，“比如把袖口改小，腰身收窄，用的还是真丝面料，但是织法更挺括。”
春妮摸着图纸上的细节：“这个领口的处理很巧妙。”
“这是师傅指点的。”招娣看向吴师傅。
吴师傅淡淡道：“和服讲究的是直线之美，改的时候不能失了这份意境。”
工作立即展开。老师傅们各就各位，很快，缝纫机的声音就充满了整个仓库。
招娣负责总体协调，时而到裁剪区看看下料，时而去缝纫区检查线迹。她年纪虽小，但指挥若定，老师傅们都很配合。
中午，林晚和春妮送来了饭菜。大家围坐在新布置的休息区吃饭，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招娣，”吃饭时，王婶小声问，“听说你昨天又熬夜画图了？”
招娣笑了笑：“就晚睡了一会儿。”
“可不能这么拼。”李师傅接过话，“你现在是工作室的顶梁柱，要爱惜身体。”
正说着，外面传来汽车声。周同志带着两个日本客商来了。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室。”周同志用日语介绍道。
日本客商很惊讶地看着整洁的工作环境和忙碌有序的场面。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客商走到正在缝制和服的老师傅身边，仔细观看他的手法。
“请问，”他用生硬的中文问，“可以看看您的针法吗？”
老师傅看向招娣，招娣点点头。
客商仔细观察着老师傅的针线，突然深深鞠了一躬：“非常了不起！这是真正的工匠精神！”
通过周同志的翻译，大家才知道，这位客商家族也是做和服的，对传统手工艺十分敬重。
“我们很放心把订单交给你们。”客商说，“希望长期合作。”
送走客商，工作室里一片欢腾。
“太好了！”小柱子兴奋地跳起来，“咱们接到国际订单了！”
春妮也激动地拉着招娣的手：“招娣，你听见了吗？他们要长期合作！”
招娣笑着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傍晚收工时，招娣特意留到最后。她一个人站在工作室中央，环视着这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整齐排列的缝纫机，还有那些老师傅们珍爱的工具...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还不回去？”
招娣回头，看见吴师傅站在门口。
“师傅，您怎么来了？”
吴师傅踱步进来，手指轻轻抚过一台缝纫机：“来看看。”
师徒二人静静地站在渐渐暗下来的工作室里。
“招娣，”吴师傅突然开口，“知道为什么支持你办工作室吗？”
招娣摇头。
“因为你眼里有光。”吴师傅看着她说，“我老了，的未来在你们年轻人手里。有你在，我放心。”
这话说得平淡，却在招娣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是师傅对她最大的肯定。
“师傅，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吴师傅点点头，转身往外走：“锁好门，早点回去。”
招娣站在暮色中，看着师傅佝偻却依然挺拔的背影，眼眶发热。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她不怕，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锁上门，招娣最后看了眼门楣上的招牌。“霓裳工作室”五个字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
这一天，他们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而明天，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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