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章武八年(公元229年)
冰雪消融,但大将军府内的气氛却比寒冬更凝重。
主簿捧着沉重的账册,双手微微发抖,因为上面记载的数字让他心惊胆战。
“去岁荆州商税所得六十三万两,至今已拨付凉州五十七万两。”主簿的声音干涩,“陇西地震、河西蝗灾、羌人叛乱……大将军,凉州,凉州就是个无底洞啊。”
庞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身形挺拔如松。他凝视着舆图上那片广袤而贫瘠的西北疆土,手指重重按在姑臧城的位置。
“继续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主簿翻过一页,喉结上下滚动:“定西城修筑至今,已征发民夫十二万人次,阵亡三千七百人,病亡……”主簿的声音哽咽了,“病亡逾万。凉州七郡,至今仍有三郡无法自给,全靠益州输血。长此以往,只怕……”
“只怕什么?”庞正转过身,目光如炬。
主簿低下头:“只怕未得凉州之利,先受其拖累啊。”
庞正没有回答,他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庭院里的杏花正开得灿烂,粉白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此春色,却丝毫化解不了他心头的沉重。
江陵码头上,费祎望着突然冷清的江面,眉头紧锁。江东商人捂着鼻子抱怨:“费大人,不是我不讲情面,你们运来的蜀锦都带着沙土味,吴地的贵人都不愿穿了。这价钱,还得再降三成。”
费祎强压心中不快,拱手道:“陈掌柜,自荆州至凉州路途遥远,风沙难免。但蜀锦质地优良,这点小瑕疵……”
“小瑕疵?”陈掌柜尖声打断,“费大人,您是不懂行情啊!江东的贵人买蜀锦,买的不只是布料,是体面!带着沙土味的蜀锦,怎么体现身份?”
费祎深吸一口气,还想再争,却见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马背上的信使滚鞍下马,跪地呈上一封急报:“启禀大人,敦煌急报!一支由三百匹骆驼组成的商队在敦煌附近遭遇沙暴,只有七人生还!”
费祎脸色骤变,接过急报的手微微颤抖。陈掌柜在一旁听得真切,连连摇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河西走廊这条路,是要命的啊!”说罢拱手告辞,语气中已带了几分疏远。
费祎望着江东商人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急报,长叹一声。商路不通,凉州如何发展?蜀汉为了经营西北,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凉州大营,狂风卷着黄沙,拍打在军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魏延看着刚刚送来的灾情急报,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
“又是蝗灾!金城郡的屯田全完了!”他怒吼道,额上青筋暴起。
副将低声提醒:“将军,军中存粮只够维持半月…若是粮草不能及时运到,只怕军心不稳啊。”
魏延猛地站起,在帐中来回踱步。这位以勇猛着称的将领,如今却被粮草问题逼得束手无策。
“羌人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副将面露难色:“三月以来,已有三支运粮队遭劫,负责押运的赵校尉的首级……被挂在陇西道旁的枯树上。”
“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将士口粮减半。”魏延沉声道,“我与众将士同甘共苦。”
副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领命而去。
魏延走出军帐,望着西边苍茫的天空。如今庞大将军力排众议,一定要经营凉州,这条路,真的走对了吗?
定西城外,新迁来的百姓聚集在官衙前,人人面带菜色,衣衫褴褛。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举着破碗:“将军,说好的免税三年,为何还要征收筑城税?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啊!”
人群中有人哭喊:“我的三个儿子都死在筑城工地上了!尸骨都找不到啊!”
“这鬼地方,连草都不长!我们要回益州!”
姜维站在衙门前的高台上,“乡亲们!”姜维高声喊道,“朝廷绝不会抛弃大家!筑城税只是权宜之计,待定西城完工,商路畅通,好日子就会来的!”
“这话您说了多少遍了!”一个中年汉子怒道,“我们不信了!放我们回益州!”
人群开始向前拥挤,守卫的士兵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姜维挥手示意士兵退后,自己走上前去,直面愤怒的百姓。
“我理解大家的苦楚。”姜维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姜维也是从陇西来的,我知道背井离乡的滋味。但请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为什么要建定西城?”
他指着西边的方向:“为的是打通河西走廊,为的是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贫困战乱之苦!为的是有朝一日,商队可以平安往来,凉州可以沃野千里!”
人群中有人冷笑:“说得轻巧,死的不是你的家人!”
姜维沉默了。忽然,他解开衣甲,露出胸膛上一道道伤疤:“我姜维随大将军征战这么久,怎么会不懂生离死别之痛?”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姜维继续说道:“但我相信,今天的牺牲,是为了明天的安宁。我向大家保证,三日之内,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说歹说,人群终于暂时散去。姜维回到衙内,只觉浑身无力。他何尝不知百姓的苦?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时,转机悄然出现。
这日,庞正正在大将军府中与费祎、董允等人商议荆凉两地的物资调配,忽闻门外侍卫通报:有西域商人求见。
来人身着异域服饰,满身风沙,却气度不凡。他右手抚胸,向庞正行礼:“尊敬的大将军,我是来自撒马尔罕的商人阿尔丹。我带来了一件礼物,或许能解凉州之困。”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羊皮口袋,解开系绳,倒出一些金黄色的麦粒。“这是大宛国的耐旱麦种,能在戈壁滩上生长,只需极少的水。我们叫它黄金麦。”
庞正抓起一把麦种,仔细端详。这些麦粒比中原的麦种要小,但更加饱满。
“你为何要帮我们?”庞正目光锐利地盯着阿尔丹。
阿尔丹微微一笑:“大将军,商路不通,受损的不只是蜀汉,我们西域商人同样苦不堪言。曹魏对西域课以重税,而河西走廊又因羌乱而危险重重。若是大将军能平定凉州,打通商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庞正沉思片刻,命人取来一盆沙土,当场试种。果然,不过半日,麦种就开始发芽,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
“好!”多日来,庞正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若此麦种真能在凉州推广,你便是大汉的功臣!”
几乎同时,凉州传来捷报:老将王平在祁山深处发现大型盐矿,储量足以供应整个西北!盐是战略物资,若能自主产盐,将极大缓解蜀汉的财政压力。
最令人振奋的是,经过数月谈判,羌人首领迷当大王终于答应归顺,条件是允许羌人在定西城互市,并划给羌人特定的牧场。
庞正当即下令,重赏王平及其部下,并命姜维全权负责与羌人的互市事宜。
然而好消息总是伴随着新的难题。
迷当大王归顺的消息传到洛阳,曹魏立即派使者携带重金前往羌地,试图破坏这场和谈。
更棘手的是,荆州传来急报:江东趁蜀汉专注凉州之际,突然在夏口增兵三万,显然有趁火打劫之意。
大将军府内,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关平忍不住道:“大将军,凉州这个无底洞,还要填到什么时候?如今江东虎视眈眈,若不尽早回防,只怕荆州有失啊!”
众将议论纷纷,大多主张暂停凉州计划,回防荆州。
庞正站在沙盘前,久久不语。他的目光在荆州与凉州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停在凉州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直到它变成聚宝盆。”庞正抓起一把沙子,任其从指间流淌,“传令:减半凉州赋税,延长免税期。从我的俸禄里拨出三千两,抚恤死难民夫家属。”
众将愕然。费祎急道:“大将军,这……您的俸禄本来就不多,如何能……”
庞正抬手制止了他:“将士百姓能为凉州流血牺牲,我庞正为何不能散尽家财?”
暮色中的定西城,残阳如血。
庞正与姜维站在城墙上,望着这座用无数生命堆砌的城池。城墙尚未完全竣工,但已初具规模。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陆续亮起,在这苍茫的西北大地上,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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