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回到府中，屏退左右，书房内只余心腹幕僚二人。烛火摇曳，将他平日温润此刻却冷峻的面容映照得晦暗不明。
“立刻去查，”他的声音低沉而迅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份被篡改的奏章，从起草、誊抄、送呈通政司、再到御前经手的所有环节，一个不漏！所有接触过的人，背景、人际关系、近日动向，全部摸排清楚！重点，放在三哥门下那个具体经手的给事中身上，以及……”他顿了顿，眼中锐光一闪，“所有可能间接或直接接触到奏章流程的、与大皇子府有关联的人员，哪怕只是个洒扫仆役传递过消息，也要查！”
“同时，”他补充道，思虑极为周密，“立刻加派人手，暗中保护苏明远苏大人及其家眷安全，尤其是苏小姐。对方既能做出篡改奏章之事，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制造些‘意外’来死无对证，或是警告震慑。”
“通知我们在都察院的御史，关于弹劾苏大人的奏章，暂且寻些理由压一压，不必力保，只需拖延几日，为我们争取查明真相的时间。”
一道道指令清晰、迅速地下达下去。李瑞多年隐忍，看似不争，实则暗中经营的力量此刻如同精密的仪器般开始高效运转起来，无声地渗透向京城的各个角落。
调查结果很快便有了反馈。那个三皇子门下的给事中确实有重大嫌疑，他不仅有机会单独接触并保管奏章一段时间，且其人在近期一反常态，出手阔绰，在外豢养外室，花费巨大，银钱来源可疑。然而，更深层的挖掘却显示，此人贪墨所得的银钱流向中，有一小部分似乎通过极其隐蔽的渠道，与大皇子府上一个掌管偏远田庄、看似毫不起眼的管事有过秘密交接，虽然对方手法老练，几乎抹平了所有痕迹，但在李瑞手下专业探子的全力侦查下，还是留下了一丝几乎可忽略不计的线索。
“果然是他！”李瑞眼中寒光闪烁，指尖用力，几乎要将掌心的玉佩捏碎。他这位好大哥！这招一石二鸟之计使得甚是毒辣阴险！既精准打击了可能因选妃之事倒向自己的吏部侍郎苏明远，断他一臂，削弱他的潜在势力；又将祸水东引，完美嫁祸给老三李珏，成功挑起了他们二人之间更激烈的争斗与猜忌。而他自己，则深藏幕后，静观虎斗，甚至能从中渔利！
然而，愤怒之后是更深的凝重。如何证明？那个给事中完全可以一口咬死是自己因私怨所为，或是干脆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三皇子身上。没有直接、无法辩驳的铁证指向大皇子，贸然揭发，非但动不了对方分毫，反而会彻底暴露自己，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就在李瑞凝神思考破局之法，试图找到那条隐藏最深的线头时，一位负责梳理苏明远办公习惯的老幕僚提供了一个极为关键却意外的信息：苏明远为官谨慎，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习惯，他审阅重要奏章时，会在留存的副本上，用自己特制的一种墨汁，于不起眼的角落做下极细微的标记。这种墨汁无色无味，平时与普通墨迹无异，但遇水则会微微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淡青色。他以此方法来核对日后需要调阅时，原始文件是否被人做过手脚。而幸运的是，那份被篡改的关于漕粮损耗的奏章副本，因为近日风波，恰好还未被例行销毁！
李瑞闻言，精神陡然一振！这或许是突破口！他立刻让幕僚设法，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那份副本悄无声息地弄到手。很快，那份看似普通的副本被呈到他的书案上。按照幕僚说的方法，用细毛笔蘸取少量清水轻轻擦拭特定位置，果然，几处原本看似墨点或无意划痕的地方，微微泛起一丝淡青，清晰地指示出被篡改的具体位置以及苏明远最初书写的原始内容！
“好！太好了！”李瑞忍不住低喝一声，多日来的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有了这个铁证，至少能彻底洗刷苏明远的冤屈，并能向父皇证明，奏章确系被人恶意篡改，绝非苏明远失职！
然而，就在他精心准备，打算第二天一早便通过可靠渠道将证据直呈御前，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时，又一个极其恶劣的消息连夜传来：那个最关键的人证——三皇子门下的给事中，昨夜在家中书房“悬梁自尽”了！现场还留下了一封笔迹潦草、内容满是“悔恨”的遗书，承认一切皆是自己因私人恩怨对苏明远不满而私自篡改奏章，铸成大错，无颜面对世人，遂以死谢罪，与他人无关！
死无对证！
所有的线索，到了这里，仿佛被一把快刀猛地斩断！虽然苏明远的嫌疑可以借此洗清，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凭借这狠辣果决的灭口，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躲在了层层迷雾之后！
李瑞看着心腹连夜抄送来的那封“悔过书”内容，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好狠绝的手段！好快的动作！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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