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优子划下那个红色叉号的动作,精准得像是用刀刻在了丁陌的感知里。即便远隔数个街区,即便他正强迫自己闭目养神,那股冰冷的杀意依旧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让他后颈的寒毛微微竖起。
这不是梦境窥探带来的信息,而是一种在刀尖上行走久了养成的、对危险的直觉。
他缓缓睁开眼睛,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霓虹的微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头痛依旧隐隐作痛,但比之前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松本优子就像一条锁定了气味的猎犬,暂时的受阻只会让她更加疯狂地寻找新的突破口。武藤的信任不是铁板一块,南造云子的枕头风也并非万能。
他需要主动出击,不是硬碰硬,而是要用更巧妙的方式,将松本优子的视线彻底引向别处,让她之前的调查和怀疑都变成徒劳的笑话。同时,军统那边的“安抚”和“证明”也需要尽快落实。
天刚蒙蒙亮,丁陌便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了日本领事馆。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竹下贤二”特有的、略带疏离的温和表情。与走廊上遇到的同僚点头致意,一切如常。
但在经过机要档案室外的走廊时,他放慢了脚步。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里面走出来,是那个被松本优子调查后、因“经济问题”而被清除的低阶官员曾经的副手,名叫小林。小林抱着厚厚一摞文件,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似乎还没从上司突然倒台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丁陌心中微微一动。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他脑中形成。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像往常一样,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日常文书工作。直到临近中午,他才“偶然”在茶水间遇到了正在泡茶的小林。
“小林君,脸色不太好啊。”丁陌递过去一杯热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最近部门变动,辛苦了吧。”
小林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连声道谢。“竹下先生……唉,是啊,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后怕,“现在松本课长那边……”他欲言又止,显然对松本优子充满了畏惧。
丁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而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松本课长……能力是强的,就是有时候,太过执着了一些。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不必过于担忧。”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之前整理旧档,好像看到过一份关于码头区域商会背景的调查报告,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小林君最近接触档案多,有印象吗?”
他问的是一份真实存在但无关紧要的报告,目的是为了自然地开启话题,并且暗示自己也在“正常工作”,需要查阅资料。
小林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抱歉,竹下先生,我没太注意。最近都在整理之前……那位留下的烂摊子。”他指的是他那个被清除的上司。
“没关系,我回头再找找。”丁陌笑了笑,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低声道,“说起来,松本课长最近似乎还在追查什么,我昨天好像看到她的人又在调阅一些早期的往来账目记录,好像是关于……几年前一批帝国退役军官参与商会经营的旧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他说的这件事,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确实有那么一批退役军官利用关系在上海经商,这在当时并非秘密,而且其中水很深,牵扯到军部内部某些派系的利益。假的部分是,松本优子目前并没有,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这条线。
小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他的那个被清除的上司,就曾经和那些退役军官背景的商会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账目往来,虽然不算核心,但也足以让他心惊胆战。丁陌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是……是吗?”小林的声音有些发颤,“松本课长她……还在查?”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丁陌立刻做出失言的样子,摆摆手,“松本课长日理万机,估计也就是例行公事。你别多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他越是轻描淡写,在小林听来就越是欲盖弥彰。
看着小林心神不宁地离开茶水间,丁陌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种子已经种下了。以小林现在惊弓之鸟的状态,他一定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并且很可能为了自保,或者出于对松本优子的恐惧和怨恨,主动或被动地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目标,就是那些与退役军官商会利益相关的、目前在领事馆或军方仍有影响力的人物。
借力打力,驱狼吞虎。让松本优子去面对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牌势力,比他自己单独应对要有效得多。
下午,丁陌找机会接触了武藤一郎。他没有直接汇报什么,而是借着汇报一份无关紧要文件的机会,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课长,最近下面的人似乎有些人心惶惶,可能是因为之前松本课长的调查……当然,松本课长也是为了帝国利益,只是大家担心影响正常工作进度,尤其是关于‘清乡’前期的情报梳理……”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基层的“实际情况”,又没有直接指责松本优子,反而肯定了她的初衷。
武藤一郎本就对空降而来、行事咄咄逼人的松本优子不满,之前又听了南造云子的抱怨,此刻再听丁陌这么一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内部稳定是他维持权力的基础,如果因为松本的调查搞得底下人不敢做事,耽误了“清乡”筹备,上面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我知道了。”武藤沉着脸,挥了挥手,“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用操心。”
丁陌恭敬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武藤对松本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这为他后续可能的行动,又增加了一层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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