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回到指挥所时，张猛正靠在墙边擦拭佩刀，指节泛白。亲兵刚换下的药布还摊在桌上，渗着暗红。阵法师站在地图前，眉头拧成死结，指尖悬在几处缺口上方，迟迟未落。
“东市的事压下去了。”陈无咎解下腰间令旗，搁在案角，“门板征用登记已开始，补偿从工分里扣。”
张猛抬眼，嗓音沙哑：“你一走开，妖兽就撞墙三次。它们在等——等我们自己散了架。”
“我知道。”陈无咎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南侧塌陷区，“地脉锚桩的光弱了七成，血河残余还在往深处钻。刚才我试过罗盘，裂纹蔓延到了中枢环。”
阵法师猛地抬头：“再震一次，整个阵基都会偏移。到时候别说拦兽潮，地底反冲的灵流能把城墙掀翻。”
屋里静了一瞬。风从破窗灌入，吹得油灯晃出一道斜影，映在三人脸上。
陈无咎从怀中取出一块晶石碎片，放在地图中央。它表面浮着极淡的金纹，与他左臂疤痕同源。“我在秘境最后见到的东西，不是偶然。那头三目巨兽，额心有金火印记——和我一样。”
张猛瞳孔一缩：“你是说……它被你的力量引来的？”
“不。”陈无咎摇头，“是反过来。它在模仿我。或者说，有人用我的气运痕迹，炼制了某种召唤媒介。”
阵法师倒退半步：“若真是金火之力被外泄……那现在点燃地脉，等于把火种送进狼口。”
“可如果不点，”陈无咎盯着地图上七处断裂线，“明天日出前，它们会集中攻一点。守军撑不住第三波冲击。”
“那就死守！”张猛拍桌而起，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大不了全关陪葬！总比主动引火烧身强！”
“我不是要烧身。”陈无咎声音未抬，却压住了躁动，“是要把金火导入阵基，以阳克阴，焚其煞根。”
屋内空气一滞。
阵法师嘴唇微颤：“金火非符引可控，历代阵法典籍都列为禁忌。一旦失控，不仅阵毁人亡，整座苍狼关的地脉都会枯竭，百年内寸草不生。”
“我知道风险。”陈无咎卷起左袖，疤痕如闪电蜿蜒，边缘隐隐透出赤红，“但它在我体内活过，也救过我。我能控它一时，就够布阵启动。”
“一时？”阵法师冷笑，“布阵需三日测算方位，校准七处节点，你现在说‘一时’？你知道错一个角度，能量就会逆冲回城吗？”
“我没打算测三天。”陈无咎抽出随身罗盘，裂纹横贯表盘，指针却稳稳指向东南，“我在秘境中已走过一遍灵流轨迹。它不在纸上，在我眼里。”
他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瞳孔泛起微弱金光。
气运之眼下，整座苍狼关的轮廓浮现——灰白色雾气笼罩军营，象征疲兵之气；城墙沿线猩红如血网，是妖兽杀劫残留；唯有地脉深处，一条极细的金色脉络自南向北延伸，起点正是他掌心。
“看到了。”他低声道，“金火之路已有迹可循。七处节点，都在旧锚桩断裂处。只需今夜子时前完成布设，我以精血为引，点燃第一环。”
张猛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你会死吗？”
陈无咎沉默两息：“可能。”
“那你还敢？”
“我不敢，但不能不做。”他看向阵法师，“你怕阵崩，我怕城破。两者必选其一，我选赌命。”
阵法师咬牙，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若真要布，必须改用‘逆九宫锁地阵’。普通引灵阵承不住这种力量。而且……”他顿了顿，“主阵眼必须由施术者亲自镇守，直到能量稳定。期间不能移动，不能中断，否则反噬立至。”
“我来。”陈无咎提笔蘸墨，在布卷背面画出阵图雏形，“七处节点，三处由我亲自激活，其余交你调度。材料用玄铁钉、断刃、骨灰混合铸基，取‘死战不退’之意。”
张猛突然笑了声：“你早想好了。”
“从看到那道金纹开始。”陈无咎笔尖不停，“这不是临时起意。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棋。”
“万一失败呢？”阵法师低声问。
“失败，我也不会让火势蔓延进城。”陈无咎将罗盘按在阵图中心，“我会切断经脉，自毁金火源头。代价是我活不过半个时辰。”
屋里彻底安静。
油灯爆了个灯花。
张猛缓缓坐下，手撑额头：“你说服我了。不是因为什么天命，是因为你连退路都算死了。”
阵法师盯着那幅简图，良久，终于开口：“我可以通宵赶工，但材料凑不齐。玄铁只剩三斤，骨灰也不足量。”
“用战死者遗甲熔炼。”陈无咎道，“每一寸都是他们拼过的证明，正好镇煞。”
阵法师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变了：“好。我信你一次。但你要记住——子时之前，所有节点必须就位。差一个，全是白费。”
“我会亲自巡查。”陈无咎收笔，将阵图推过去，“现在，开始调人。”
张猛挣扎起身：“我还能指挥。”
“你去休息。”陈无咎按住他肩，“三个时辰后醒来，我要你清醒地接手后续防务。现在，你最大的任务是活着。”
“那你呢？”
“我若倒下，没人能压住这把火。”陈无咎转身走向门口，“所以，我不能倒。”
亲兵已在门外待命。他接过罗盘，握紧。
走廊尽头，一名传令兵小跑而来，递上一张符纸。他展开看了一眼，撕碎扔进风里。
阵法师追出来：“怎么了？”
“北谷方向又有震动。”陈无咎望着 horizon，“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爬行，朝着地脉节点靠近。”
“是它。”阵法师脸色发白，“三目巨兽……要发动了。”
“那就没时间了。”陈无咎回头，目光扫过两人，“今夜子时，要么我们点燃希望，要么被它吞没。”
他迈步前行，脚步沉稳。
身后，阵法师低头看向手中阵图，指尖抚过那条由金线勾勒的地脉路径。
忽然，他发现图纸上原本空白的一角，竟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刻痕——像是被人用无形之笔，提前写下的命运注脚。
陈无咎的脚步在拐角处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左手缓缓抚过左臂疤痕，感受到那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跳动。
金火，在回应即将到来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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