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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香蕉紫薯球的卓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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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弑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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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专门猎杀恶鬼的弑鬼人。

>妻子却被一只恶鬼缠上了。

>为了救她,我追查到了医院的地下室。

>当我的手电筒照亮鬼影时,光束却穿透了它的身体。

>墙上映出的,是我腐烂的脸。

>一个神秘老太突然出现:“你杀了你全家!”

>门铃响起,妻子打开门。

>老太枯槁的手指向我:“他就是那只恶鬼。”

---

夜,深得像一块吸饱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窗外偶有车辆驶过,引擎的嗡鸣在寂静中拖曳出短暂的、撕裂般的尾音,旋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我坐在书房里,灯光调得很暗,只堪堪照亮书桌一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和冷油混合的怪味,源头是我手中正在擦拭的几件东西。一块柔软的鹿皮,沾着特制的银色溶剂,正一点一点抹过一柄短刀的刃口。那刃口薄得惊人,灯光落在上面,竟像被吸走了一部分光亮,只留下一道凝滞的、仿佛能割开视线的幽暗弧线。刀柄是乌沉沉的金属,冰凉地贴着手心,上面刻着细密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纹路,摸上去有种粗粝的质感。旁边,散落着几枚造型奇特的飞镖,边缘打磨得极薄,带着不祥的锐利感,还有几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粘稠的、颜色各异却都散发着微光的液体,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沉睡的毒蛇。

我是陈默,一个活在暗影里的弑鬼人。这身份如同烙印,烫在灵魂深处,无法剥离,更不能示人。包括我的妻子林晚,和我那刚满四岁、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儿子小哲。

鹿皮擦过刀刃,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平日里几乎听不见,此刻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像某种啮齿动物在啃噬着时间。我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每一次擦拭,都像在安抚一件活物,安抚它渴血的凶性,也安抚我自己内心那片无法言说的黑暗沼泽。

突然——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刺破寂静,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是小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抬头,瞳孔瞬间收缩。手中的短刀和鹿皮脱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那瓶银色的溶剂瓶晃了晃,几滴粘稠的液体溅出来,落在木头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微小的、焦黑的斑点。

是小哲的卧室方向!

身体比意识更快。我几乎是弹射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手指在掠过桌面的瞬间,本能地抓起一件东西——不是刀,也不是飞镖,而是一个扁平的、触手冰凉的金属圆盘。它像个古老的怀表,表面却没有任何刻度,只有一层哑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漆黑涂层。这是“阴瞳”,专门用来感应和标记那些东西的。

我撞开书房门冲出去,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将墙壁映得一片死寂。几步就冲到小哲卧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孩子极度惊恐、几乎变了调的哭喊:“妈妈!妈妈!有东西!有东西在你背上!好可怕!呜呜呜……”

还有林晚慌乱无措的安抚声:“小哲乖,不怕不怕,是做梦了,是做梦了!什么都没有!妈妈在这里!”

我一把推开门。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光线昏黄。小哲蜷缩在床铺最里面,小小的身体裹着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上全是泪痕,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纯粹的、几乎凝固的恐惧,死死盯着站在床边的林晚——准确地说,是盯着林晚的后背。

林晚背对着门口,正弯着腰,焦急地想靠近小哲安抚他。她穿着单薄的睡裙,裸露的后颈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小哲!别怕!”我强压下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音尽量平稳地跨进房间。

小哲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喊声更大了,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小小的手指拼命指向林晚的后背:“爸爸!爸爸!怪物!黑黑的!趴…趴在妈妈背上!呜呜呜……它看我了!它看我了!好可怕的眼睛!”

林晚猛地转过身,脸上也带着未褪尽的惊吓和疲倦。她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依赖和委屈:“陈默!你来了!小哲他……”她下意识地又想去搂抱小哲。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我握着“阴瞳”的左手掌心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那感觉如此强烈,仿佛掌心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我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收紧,冰凉的金属圆盘几乎要嵌进肉里。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林晚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小的卧室!

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透骨髓、冻结灵魂的死寂。壁灯的光线似乎都随之黯淡、扭曲了一下。

我的视线瞬间凝固在林晚的后背上。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光线昏沉,视野的边缘像是蒙着一层不断流动的、稀薄的黑雾。那黑雾并非静止,而是在林晚的肩胛骨之间极其缓慢地、黏腻地蠕动着,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边缘不断溶解又重组的轮廓。它像一个极度扭曲的阴影,又像是一滩刚从沼泽深处爬出来的污秽。那阴影的核心,仿佛有两个极其微小的、深不见底的孔洞,正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意和贪婪。

小哲的哭喊声、林晚焦急的呼唤声,在那一刻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还有左手掌心“阴瞳”那持续不断、深入骨髓的灼痛。

有东西!真真切切的东西!它就趴在林晚的背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刺骨的恐惧,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几乎控制不住要立刻扑上去,用尽一切手段将那污秽的阴影从林晚身上撕下来!我的右手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贴身藏着几枚刻满细密符文的特制飞镖,浸染过秘制的“噬魂”药液,对低等的游魂怨鬼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陈默?你怎么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看到我骤然剧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厉色。她顺着我的视线,下意识地扭动肩膀,想看看自己身后:“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小哲是不是做噩梦吓到了?”

她的动作惊醒了几乎要失控的我。那模糊的黑影随着她的扭动,如同受惊的水蛭,猛地向下一缩,更深地“嵌”进了她睡裙单薄的布料和肌肤之间,那两点针尖般的恶意似乎更锐利地锁定了我。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当着林晚和小哲的面!

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和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警告。再睁眼时,脸上已经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称得上扭曲的安抚笑容。我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还在瑟瑟发抖、哭得直抽噎的小哲紧紧抱进怀里。孩子滚烫的眼泪和恐惧的颤抖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

“没事了,小哲,没事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尽力放柔,“是噩梦,爸爸在这里,不怕。”我的手掌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眼睛的余光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死死钉在林晚背上那片蠕动阴影的区域。

“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把你也吓到了吧?”林晚松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也坐到床边,伸手想要抚摸小哲的头发,“这孩子,最近总说些吓人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小哲头顶的瞬间,我抱着小哲的身体极其细微地、不着痕迹地侧了一下,让林晚的手落了个空。这个动作快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林晚的手指还是顿在了半空,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和受伤。

“他刚做了噩梦,情绪还不稳,”我立刻解释,语气生硬得连自己都觉得虚假,“别急着碰他,让他缓一缓。”我一边说,一边抱着小哲,身体巧妙地再次挪动,让自己完全挡在了林晚和小哲之间,隔断了那道阴影可能投向孩子的视线。

林晚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看把头深深埋在我怀里的小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哄哄他,我去倒杯水。”她站起身,带着一身那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向卧室外走去。

那团模糊的阴影趴伏在她背上,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起伏,像一只蛰伏的毒蜘蛛。当林晚走到门口时,她背对着我,那阴影的上部似乎极其缓慢地扭转了一个角度,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点,再次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冰冷,黏腻,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戏谑。

我抱着小哲,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左手的“阴瞳”灼痛感尖锐如针。直到林晚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那令人窒息的阴寒感才随着她离开而稍稍减弱,但并未消失,如同一条无形的、冰冷的毒蛇,依旧盘踞在房子的某个角落。

小哲在我怀里渐渐哭累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小小的身体依旧紧绷着。我轻轻拍着他,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催眠曲,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墙壁的阴影交汇处,窗帘厚重的褶皱里,床底那片深不见光的黑暗……不放过任何一丝残留的阴气波动。

没有。那东西的源头,牢牢地吸附在林晚身上。它像一颗寄生的毒瘤,汲取着她的生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更可怕的是,小哲竟然能直接“看”到它!这意味着什么?是那东西过于强大,还是……小哲身上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的世界,那个我拼尽全力用谎言和猎杀筑起的、看似平静的家,正在被看不见的裂缝无声地撕裂。而裂缝的核心,是我最深爱的妻子。

小哲终于在我的安抚下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我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指尖拂过他温热的脸颊,心中一片冰冷。我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林晚蜷缩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那杯水在她手中微微晃动着,水面映着灯光,碎成一片片不安的金箔。那股阴冷的气息依旧萦绕在她周身,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无形的茧。

“小哲睡了?”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睡着了。”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发出轻微的呻吟。我伸出手,想揽住她的肩膀,给她一些支撑和温度。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睡裙布料的前一秒,停住了。一股冰冷的阻力感清晰地传来,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滑腻的隔膜挡在那里。掌心贴着的裤兜里,“阴瞳”再次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灼热,像是在警告我,触碰之下隐藏着污秽。

我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身旁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虚环的姿势。

“别太担心,”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着喉咙,“小孩子做噩梦……很常见的。”这谎言如此苍白,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林晚没有看我,目光依旧失焦地望着前方某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陈默,”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家里,特别冷?不是天气的那种冷。”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怎么捂都捂不暖。而且……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感觉到了!虽然她无法像小哲那样直接“看见”,也无法像我这样清晰地感知阴气,但她的身体,她的直觉,已经向她发出了警报。那恶鬼的侵蚀,比我想象的更快、更深入!

“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我艰难地挤出理由,声音干巴巴的,“工作压力大,又要照顾小哲。别胡思乱想。”我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却显得更加刻意。

林晚终于转过头看我,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不安,还有一丝……受伤?因为我刚才在卧室里那个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还是因为我此刻这拙劣的安慰?

“只是累吗?”她喃喃地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眉头微蹙,“还有……你闻到没有?一股……怪味。”她抬起手,在自己肩颈附近嗅了嗅,脸上露出厌恶又茫然的表情,“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很久的味道,又腥又臭。可我明明刚洗过澡……”

腐烂的味道?!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我猛地屏住呼吸,调动起弑鬼人特有的敏锐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向林晚。没有!除了那弥漫的阴寒死气,我闻不到任何异味!我的嗅觉被那东西屏蔽了?还是……这气味只有她自己能闻到?这是精神被侵蚀的征兆?!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不能再拖了!一刻也不能再拖!

“可能是下水道或者外面飘进来的,”我几乎是抢着回答,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同时站起身,“我去看看厨房和卫生间的管道,顺便开窗通通风。你……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生怕里面映出我此刻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杀意。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走向厨房。我能感觉到林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那目光沉甸甸的,充满了不解和无声的疑问。厨房的水槽干干净净,卫生间也没有任何异味。我机械地打开一扇窗户,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阴霾和那股盘踞在妻子身上的死气。

关上窗,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闭上眼。黑暗中,林晚背上的蠕动阴影、小哲惊恐的眼神、那股阴寒的气息、还有那只有她自己能闻到的腐烂味道……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疯狂旋转。

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那东西的源头……必须找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最近!林晚最近唯一接触过的、带有强烈死亡气息的地方,只有一个——市第二医院!她的同事,那位一直很照顾她的护士长张姐,上周因突发脑溢血在值班时猝然离世。林晚去参加了追悼会,回来后情绪低落了好几天。而小哲开始做噩梦、林晚开始感觉寒冷,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难道……那东西是跟着张姐的死亡气息,缠上了当时在场的林晚?或者……更糟,张姐的死本身,就与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有关?

可能性很大!医院,尤其是太平间、废弃区域、夜间无人的走廊……向来是那些东西最爱的巢穴。张姐最后倒下的地方……急诊室?还是值班休息室?无论哪里,那里必定残留着强烈的死亡印记,很可能就是追踪这只恶鬼的线索!

一丝微弱的希望,混合着更深的寒意,在我心底升起。我悄悄回到书房,反锁上门。没有开灯,我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样冰冷的东西:几枚边缘闪着幽蓝寒光的飞镖,一个装着粘稠暗红色液体的玻璃小瓶(“噬魂”原液),还有那把刚刚擦拭过的、刃口幽暗的短刀。我拿起短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指尖微微发麻。接着,我取出一个看起来像老式胶卷盒的黑色金属小筒,拧开盖子,里面是几根细如牛毛、近乎透明的银灰色丝线——缚灵索。

我将飞镖别在特制的腰带上,短刀插进靴筒,缚灵索小筒和“噬魂”瓶放进外套内侧口袋。最后,我拿起了那个一直握在手里、触感冰凉的“阴瞳”。它表面的哑光漆黑,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小型黑洞。

准备妥当。我站在书房的黑暗中,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只有胸膛里那颗心,在疯狂地擂动。林晚身上的阴气,小哲的恐惧尖叫,还有那只有她能闻到的腐烂气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迫在眉睫的深渊。

医院。今晚必须去。必须找到那个源头。

我轻轻打开书房门,侧耳倾听。客厅里一片寂静,林晚应该已经回房了。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走向玄关。手指搭上冰冷的门把手,金属的凉意直透指尖。就在我准备拧开的瞬间——

“陈默?”

林晚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主卧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惊醒后的不安。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搭在门把上的手如同被冻结。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我转过头。

主卧的门开了一条缝,林晚穿着睡衣站在门内,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和脸上清晰的担忧。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不解和探寻:“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大脑在瞬间高速运转。加班?有急事?任何一个寻常的理由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脆弱。她眼中的忧虑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我几乎无法呼吸。那盘踞在她肩背处的无形阴影,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对峙而微微蠕动了一下,散发出更浓的阴寒。

“嗯,”我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干涩无比,“公司……系统出了点紧急故障,必须立刻去处理一下。”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但仓促间我已想不到更好的。

林晚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向前走了一步,睡裙的下摆轻轻晃动:“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什么故障这么急?不能明天……”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任和关切。

“很急!”我打断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焦躁,甚至有点生硬,“服务器宕机了,整个平台瘫痪,老板亲自打电话来催的。”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疲惫而无奈的笑容,“没办法,吃这碗饭的。你先睡,我尽快回来。”

我不能再停留了。每一秒的耽搁,都让她的气息更虚弱一分,让那阴影的根扎得更深一分。在她再次开口之前,我猛地拧开了门锁。

“陈默!”林晚的声音追了出来,带着一丝被粗暴对待后的惊愕和受伤。

“砰!”

沉重的防盗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她的声音,也隔绝了我回头的可能。门板撞击门框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那如影随形的阴寒气息。

我快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空洞地回响。单元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将最后一丝来自家的暖意彻底隔绝。深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昏黄的路灯投下一个个孤寂的光圈。我拉高外套的领子,将大半张脸埋进去,快步融入浓重的夜色里,朝着市第二医院的方向疾行。

夜色浓稠如墨,街道空旷死寂。路灯的光晕被黑暗挤压得只剩小小一团,勉强照亮脚下冰冷的方砖。我步履如风,目标明确——市第二医院。风灌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但这寒意远不及心中那片被妻子背上阴影笼罩的冰冷。

医院急诊部的灯光依旧亮着,惨白刺眼,像黑夜中一块突兀的伤疤。玻璃门自动滑开,一股混杂着消毒水、药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病痛和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值夜班的护士趴在导诊台后,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几个形容憔悴的家属蜷缩在塑料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没有停留,径直穿过急诊大厅。脚步放得很轻,像猫一样,避开那些沉睡和麻木的视线。目标不是这里。张姐最后倒下的地方,是她工作的区域——外科住院部,七楼西区的护士站。

电梯显示停在顶层。我等不及。推开厚重的防火门,冰冷的混凝土楼梯间瞬间将我吞没。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一层层亮起,又在身后一层层熄灭,像一只只短暂睁开的、冷漠的眼睛。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激起单调的回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空气里只有灰尘和旧油漆的味道,还有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七楼。推开防火门,走廊的景象让我心头一紧。

这里的灯光比急诊大厅更加昏暗,似乎电压不稳,顶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投下长短不一、晃动不安的阴影。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护士站台后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墙壁是陈旧的米黄色,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下面深色的水泥。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陈旧气息,隐隐约约,钻进鼻腔深处。

护士站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台面上散乱地放着几本病历夹和一支滚到一边的圆珠笔。

就是这里。张姐倒下的地方。我站在护士站外几步远的地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弑鬼人特有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以我为中心扩散开去。

捕捉它!捕捉那恶鬼留下的气息!

意识沉入一片冰寒的黑暗。周围物理世界的声音——小护士的鼾声、远处隐约的仪器滴答声、走廊尽头水龙头未拧紧的滴水声——都迅速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层面的“声音”。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实质的针,从四面八方向我扎来。这冰冷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像被污染的水流,在空气中留下蜿蜒、粘稠的痕迹。它带着一股极其陈旧的怨恨和不甘,如同在阴暗角落里发酵了数十年的淤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这股气息的核心,就在护士站柜台内侧,靠近地面的一小块区域!那里,残留的死亡印记最为浓烈,像一块无法愈合的、散发着腐臭的黑色疮疤。

找到了!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急剧收缩。果然!就是这里!张姐的死亡,并非单纯的疾病,她的魂魄在离体的瞬间,被某种强大的、充满恶念的东西污染甚至捕获了!那股残留的冰冷怨念,与此刻盘踞在林晚身上的阴寒气息,在“味道”上几乎一模一样!它们是同源!

但还不够!这只是一个“案发现场”,一个残留的印记。那东西的本体呢?它带着张姐的残魂,或者以此为引,缠上了林晚之后,又去了哪里?它需要更深的黑暗,更浓的死亡气息来滋养自己!

我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寂静的走廊,扫过那些紧闭的病房门,扫向走廊尽头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感知力顺着空气中那股怨念的“水流”延伸……它没有在楼层里过多停留,而是……向下!

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入了地底!

医院的地下……太平间?还是……那些废弃已久、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无论哪里,那里必然是它现在的巢穴!

就在这时,护士站里的小护士似乎被什么惊动,不安地咂了咂嘴,头换了个方向。不能再停留了。

我迅速转身,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重新投入冰冷、散发着灰尘和铁锈味的楼梯间。这一次,不是向上,而是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更加陡峭,台阶边缘磨损得厉害,有些地方覆盖着可疑的深色污渍。头顶的声控灯似乎也年久失修,时亮时灭,闪烁不定,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越往下走,空气越冷。那不是普通的低温,而是地底深处特有的、混合着水泥和泥土腥气的阴冷。消毒水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和旧纸张混合的怪异气味。

负一层,是设备层。巨大的管道如同扭曲的钢铁巨蟒盘踞在天花板上,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或暗红的光。空气沉闷,带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我的感知力在这里仔细搜索,捕捉到的只有机器的冰冷脉动和一些微弱的、属于鼠类活动的窸窣声。没有那股强烈的怨念气息。

继续向下。通往负二层的楼梯更加狭窄、陡峭,几乎像是垂直的梯子。墙壁上的白灰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砖石。灯光彻底罢工了,只有我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冷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布满灰尘和可疑水渍的台阶。那股浓重的霉味和福尔马林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作呕。死亡和废弃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下方黑暗中翻涌上来。

负二层。

沉重的防火门虚掩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我用肩膀顶开它。

黑暗。绝对的、浓稠的黑暗。

手机的光柱像一把脆弱的匕首,猛地刺入这片粘稠的墨色之中。光线所及之处,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如同死寂的宇宙中漂浮的星屑。光柱的边缘,隐约勾勒出巨大的、覆盖着厚重灰尘的轮廓——废弃的病床、蒙着白布的铁皮柜、扭曲变形的输液架、堆叠如山的一次性医疗用品纸箱……它们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中透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管道低沉的嗡鸣声到了这里也彻底消失了。只有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不,那更像是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

就是这里。那股强烈的、如同附骨之蛆的怨念气息,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它像无数条冰冷的、湿滑的触手,从这片黑暗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伸展出来,缠绕着我的感知,带着一种黏腻的恶意,无声地嘶吼着,渴望着……鲜活的生命力。

我屏住呼吸,左手紧紧握着冰冷的“阴瞳”,它此刻灼热得几乎要烫伤我的掌心,表面那层哑光漆黑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发出无声的尖啸。右手,则悄然探向靴筒,握住了那把刃口幽暗的短刀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光柱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扫过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地面,留下清晰的脚印。扫过那些蒙尘的白布,白布下凸起的形状怪异而令人不安。扫过一排排如同墓碑般矗立的废弃铁皮柜……

突然!

光柱的边缘,扫到了一个……人影!

它就站在离我大约十米开外,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壁。背对着我,身形轮廓在晃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模糊,仿佛本身就在不断地溶解、重组。它穿着一件……白色的、像是医院病号服的东西?但颜色极其污浊黯淡,几乎与背景的黑暗融为一体。它的姿态僵硬而诡异,头颅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微微歪斜着。

林晚!那个背影的轮廓……像极了林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是幻觉?还是那恶鬼故意幻化出来扰乱我的心神?!

“林晚?”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在死寂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那背影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蜡像。

“嗡——”

左手掌心的“阴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不再是警告,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皮肉上!剧烈的疼痛让我闷哼一声,几乎要松开手!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恶意和贪婪的气息,如同海啸般从那背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似乎被这股气息冲击得剧烈翻滚起来!

就是它!缠在林晚身上的本体!

杀意瞬间冲垮了所有疑虑和惊惧。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抬起右手,早已蓄势待发的飞镖脱手而出!它不是普通的投掷,在离手的瞬间,飞镖边缘刻着的细密符文骤然亮起幽蓝的微光,镖身发出极其尖锐、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像一道蓝色的闪电,直射那僵立背影的后心!

噬魂飞镖!专破阴邪!

飞镖撕裂空气的厉啸声还在死寂的空间里尖利地回荡,那道幽蓝的流光已经精准无比地命中了目标——那僵硬背影的后心位置!

没有预想中利刃入肉的闷响,更没有恶鬼凄厉的惨嚎。

“噗。”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怪异的轻响,如同水泡破裂,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戳穿了一个小洞。

飞镖……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它确实击中了那个位置,但没有任何阻碍!它就像一道虚幻的光,毫无迟滞地穿透了那个模糊的背影,然后“叮”的一声脆响,撞在后面的水泥墙壁上,幽蓝的光芒瞬间熄灭,无力地弹落在地,滚进厚厚的灰尘里。

那背影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没有荡起。

怎么可能?!

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毫无反应的背影。飞镖……穿过去了?物理攻击无效?纯粹的灵体?不!就算是最高等的灵体,噬魂飞镖上的符文和药液也应该能造成伤害!除非……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除非……它根本不是外来的恶鬼!

除非……它根本就不是独立存在的!

巨大的惊骇攫住了我,让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就在这思维几乎停滞的瞬间,握在左手的强光手电筒——那束唯一能撕裂这片黑暗的光柱——因为刚才投掷飞镖的动作而剧烈晃动了一下。

光柱不经意地扫过那背影旁边的墙壁。

惨白刺眼的光线,猛地投射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上。

就在那背影轮廓的边缘,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墙上清晰地映出了……

一张脸!

一张腐烂的、扭曲的、完全不属于人类的鬼脸!

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大面积地溃烂、剥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和森白的颧骨。几处腐烂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能看到蠕动的、白色的蛆虫!眼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没有眼球,只有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暗在缓缓旋转。整张脸极度扭曲,凝固着一种永恒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怨毒,那咧开的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形成一个无声的、充满极致恶意的狞笑!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臭腐烂气味,猛地冲入我的鼻腔!浓烈得几乎让我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这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肌肉、骨骼,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瞬间被那墙上映出的、恐怖的、属于恶鬼的腐烂面孔彻底冻结!冰冷的感觉不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我的心脏最深处,疯狂地向外蔓延,冻结了血液,冻结了思维。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那张鬼脸,在惨白的光线下,无声地狞笑着。它的轮廓,它的扭曲……为什么……为什么带着一种让我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的熟悉感?

就在这意识被极致的恐惧和混乱撕扯得即将崩溃的边缘——

“你杀了你全家!”

一个嘶哑、苍老、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炸响!

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近在咫尺,仿佛说话的人就贴在我的后颈上!

“轰!”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气和腐朽气息的气流猛地喷在我的后颈!像一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手!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巨大的惊骇如同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考!我猛地转身,同时右手反握的短刀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犹豫地向身后声音来源处狠狠刺去!

刀锋撕裂了空气,却只刺中了冰冷的、虚无的黑暗。

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更加浓烈的霉味和福尔马林气味。刚才那近在咫尺的声音,那喷在后颈的冰冷气流……仿佛只是一个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右手紧握着短刀,刀尖在黑暗中微微颤抖。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我转身时胡乱扫动着,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和废弃的病床铁架,光影晃动,更添几分诡谲。

“谁?!”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蛆,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诡异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杀了你全家!”那嘶哑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执念,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身后,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从那些蒙尘的白布下,从废弃的铁皮柜里,从冰冷的水泥墙的缝隙中……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层层叠叠,带着回音,如同无数冤魂的控诉,狠狠地灌入我的耳膜!

“杀了……全家……”

“全家……”

“你……”

“闭嘴!”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短刀在身前疯狂地挥舞着,试图驱散这无处不在的魔音!光柱随着我的动作狂乱地扫射,将周围的废弃杂物投射出巨大而扭曲、不断晃动的黑影,如同群魔乱舞。

就在这精神濒临崩溃的混乱时刻,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就在刚才映出鬼脸的那面墙壁下方,靠近地面的阴影里,似乎……蹲着一个人影?

光柱猛地扫了过去!

一个极其矮小、佝偻的身影,紧紧地蜷缩在墙角。穿着深色的、脏污得看不出原色的旧式棉袄,花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头皮上。她低着头,脸完全埋在膝盖里,身体在剧烈地、神经质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她身下的水泥地上,似乎有一小滩深色的、反光的液体痕迹。

是她?刚才说话的是她?她一直在这里?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巨大的疑惑和警惕瞬间压过了恐惧。我紧握着短刀,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牢牢锁定在那个剧烈颤抖的佝偻身影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靴底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你是谁?”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戒备。

那身影的颤抖猛地加剧了。她没有抬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嗬嗬”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刚才……是你在说话?”我停在距离她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光柱刺眼地打在她身上。那身旧棉袄上沾满了灰尘和可疑的污渍,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臭。

她终于有了反应。埋在膝盖里的头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抬了起来。

一张脸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完整的脸!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深刻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嵌满了污垢。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是一片浑浊的、如同煮熟的蛋黄般的暗黄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毫无生机的黄浊!此刻,这双可怖的黄浊眼球,正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彻底的、非人的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

“嗬……嗬……”她的喉咙里继续发出那种破风箱般的声音,干瘪发紫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努力地想要说什么。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和尸体腐败的恶臭,随着她的喘息扑面而来。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握着刀的手心全是冷汗。这老太……绝非活人!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寂和腐朽的气息,比这地下室的空气更加浓烈!但奇怪的是,“阴瞳”握在左手,除了依旧持续的灼热(那是对应林晚身上恶鬼的),对眼前这个诡异的老太婆,竟然没有额外的强烈反应?她是什么东西?

“你……刚才说什么?”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什么杀了全家?”

老太婆那黄浊的眼球依旧死死地“钉”在我脸上,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她干瘪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忽然,她抬起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颤抖着指向我身后的方向——指向刚才那面映出腐烂鬼脸的墙壁!

她的动作僵硬而急切,喉咙里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嘶哑的、断续的尖啸:

“鬼……鬼啊!它……它在墙上!它……它就是你!是你!!”她枯枝般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戳破空气,“你……你杀了你全家!是你!就是你!它……它就是你身上的!嗬……嗬……”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无比,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和控诉!

“你身上的……怨气……冲天的怨气!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你全家!你……你就是那只鬼!!”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的,那嘶哑的声音在地下室里疯狂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是你!你就是那只鬼!”

“那只鬼!”

“鬼!!”

轰——!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老太婆那凄厉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墙上的鬼脸……是我?我身上的怨气?我杀了全家?

荒谬!疯狂!恶毒的诅咒!

“住口!老疯子!”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暴怒,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握着短刀的手臂肌肉贲张,几乎控制不住要一刀劈过去!光柱因为身体的剧烈颤抖而疯狂晃动,墙上、地上、老太婆那张可怖的脸上,光影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地狱的幻影。

然而,就在这理智即将被愤怒和混乱彻底淹没的瞬间——

“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清晰无比、带着塑料质感的电子门铃声,如同魔咒般,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地下室的层层黑暗和死寂,极其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如此清晰!是……是我家的门铃声!那个我刚刚亲手关上的家门!

怎么可能?!医院负二层,距离地面几十米深,厚重的混凝土隔绝一切!怎么可能听到家里的门铃?!

除非……这铃声不是物理的声音!

它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是某种……针对我的、强烈的意念投影!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家里!林晚!小哲!出事了?!

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楼梯!那个诡异的老太婆,墙上的鬼脸,疯狂的指控……一切都被这催命般的门铃声瞬间抛到了脑后!

“叮咚——叮咚——叮咚——”

铃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我像一头被无形鞭子抽打的困兽,撞开那扇沉重、锈蚀的防火门,冲进冰冷漆黑的楼梯间。身后,地下室那浓稠的黑暗和老太婆嘶哑癫狂的余音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触手,纠缠着我的脚踝。那催命般的电子门铃声在脑海里疯狂鸣响,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太阳穴。

“林晚!小哲!” 我的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嘶吼,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冲散了部分疲惫,却带来了更深的、如同冰水浸透骨髓的恐惧。刚才墙上那张腐烂鬼脸的轮廓,老太婆那黄浊眼球里刻骨的怨毒和指认,如同附骨之蛆,在狂奔的混乱思绪中反复闪现。荒谬!疯狂!我是弑鬼人!我保护他们!我怎么可能……

楼梯陡峭,黑暗几乎吞噬了手机的光柱。我一脚深一脚浅,好几次踩在湿滑的苔藓或松动的台阶边缘,身体踉跄着撞向冰冷粗糙的墙壁,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钝痛。但这些疼痛都被脑海里那尖锐的门铃声和心脏狂野的搏动声彻底掩盖。

冲出一楼的防火门,医院走廊那昏暗惨白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值夜班的护士和零星几个家属被我这如同厉鬼般冲出楼梯间、浑身散发着地下阴冷和尘土的身影惊动,投来惊愕、恐惧的目光。我顾不上任何异样的视线,像一道失控的旋风,撞开急诊大厅的玻璃门,冲入外面冰冷的夜色中。

深夜的街道空旷死寂。路灯的光晕在奔跑的视线中拉长、扭曲。脑海里那“叮咚”声依旧固执地响着,如同精准的秒表,计算着我迟到的分秒。家!越来越近!那扇熟悉的单元门在视野中放大。

我几乎是撞开了单元门,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如同惊雷。一步三级地冲上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剧痛。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终于!我家的门牌号出现在眼前!

防盗门紧闭着。

但门内……隐约传来林晚的声音!她似乎在和门外的人说话?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叮咚——叮咚——”

脑海里的门铃声,和现实世界中隔着门板传来的微弱电子音,在某一瞬间诡异地重合了!

它真的在响!有人在我家门口!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是谁?那个地下室的老太婆?还是……其他东西?

“林晚!别开门!”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撕裂般沙哑,同时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钥匙。冰冷的金属钥匙串因为手指的剧烈颤抖而叮当作响,几次滑脱。

太晚了。

就在我的指尖终于捏住那片冰冷的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晰无比的、门锁被拧开的轻响,如同最后的审判,从门内传来。

厚重的防盗门,在我眼前,带着一种缓慢而无可挽回的决绝,向内侧……打开了。

客厅里温暖的、鹅黄色的灯光,像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门内倾泻而出,瞬间刺破了楼道里昏暗的阴翳,也狠狠地刺痛了我被黑暗浸染许久的眼睛。

林晚穿着那件单薄的米色家居服,站在门口的光晕里。她脸上还残留着被我深夜仓促出门时留下的惊愕和忧虑,此刻又混合了新的、面对深夜不速之客的茫然和一丝警惕。她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得有些模糊。

而在她打开的门外,站在那片楼道阴影与门内暖光交界处的——

正是那个佝偻的身影!

深色肮脏的旧棉袄,花白稀疏、紧贴头皮的乱发。她低着头,身形在光暗交界处显得更加矮小扭曲,像一株从阴影里骤然生长出来的、不祥的毒蕈。那股浓烈的、混合着地下室霉味、尘土味和尸体腐败气息的恶臭,如同有形的冲击波,猛地从她身上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门内透出的家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

林晚显然被这浓烈的恶臭和老太婆诡异可怖的打扮惊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捂住了鼻子,眉头紧紧蹙起,脸上写满了惊惧和厌恶:“紧……你是谁?找谁?”

那低着头的佝偻老太婆,对林晚的问话置若罔闻。

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木偶般,抬起了那张脸。

在楼道昏暗的光线和门内暖黄光晕的交织下,那张布满深刻污秽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暴露无遗。而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如同煮烂蛋黄般的暗黄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黄浊!

此刻,这双非人的黄浊眼球,越过了门口惊疑不定的林晚,如同两枚淬了毒的钉子,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站在楼梯拐角、浑身僵冷的我的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后咧开,扯出一个非人的、混合着怨毒、疯狂和一种诡异满足感的狞笑。干瘪发紫的嘴唇哆嗦着,露出了几颗焦黄残缺的牙齿。

然后,那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如同从地狱深渊里伸出的枯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恶意,缓缓地、无比清晰地抬了起来。

枯槁的食指,如同指向罪孽的判官笔,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恐怖力量,笔直地、不容置疑地指向了我!

她那嘶哑、苍老、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确凿,在死寂的楼道里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射向光晕中的林晚,也射向我冻结的灵魂:

“他……”

“就是那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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