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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香蕉紫薯球的卓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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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剥皮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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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救绝症女儿,我冒险捕捉了传说中能活死人的山魈。

>女儿奇迹痊愈,却开始啃食生肉,指甲变得又尖又长。

>山魈在实验室发出凄厉哀嚎:“放我回家!”

>村民说,山魈是被活人祭祀剥皮后,怨气所化的怪物。

>我连夜赶回山村,只找到半块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

>上面刻着女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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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神农架原始森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林默整个人死死贴在地面上,身下是腐烂的落叶层,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死亡霉菌的浓重气味,几乎要钻透他身上的冲锋衣。雨水灌进后颈,顺着脊椎一路冰凉地爬下去,冻得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压得又细又长,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的雨声,还有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得像在擂鼓,一下下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他前方不到十米,那片被人工清理出来、特意覆盖了一层新鲜腐殖土的泥泞空地中央,静静躺着一块用藤蔓精心捆绑的、血淋淋的野兔内脏。浓烈的血腥味即使在这倾盆大雨中,也顽强地弥漫开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最后的希望。陷阱上方,一张用高强度尼龙绳和坚韧藤条混合编织、涂满了伪装泥浆的巨网,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悬垂在几棵粗壮古树的枝桠间,只等猎物踏入那致命的一步。

手腕上的军用夜光表,幽绿的指针艰难地挪动着。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他布下这个陷阱,已经整整过去六个小时。身体早已麻木,刺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钻进来,啃噬着所剩无几的体温。只有眼睛,像两颗烧红的炭,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片空地,盯着那团散发着死亡诱惑的饵料。林默的眼球因为长时间的凝视而干涩刺痛,每一次眨眼都带着灼烧感,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灰斑。不能闭眼,一秒都不能。那东西随时可能出现。

突然,挂在腰间、一直沉默的对讲机猛地爆发出尖锐、急促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是护士小刘那带着哭腔、几乎变了调的嘶喊,穿透风雨,狠狠刺进林默的耳膜:“林医生!林医生!林晚…林晚又不行了!心率…心率掉得厉害!血压…血压测不到了!您…您快回来啊!主任说…说可能就…就这一会儿了!” 声音被噼啪的电流声撕扯得断断续续,每一个破碎的词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林默的心脏。

林晚!女儿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的小脸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脑海。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回去?来不及了!这深山老林,暴雨倾盆,等他赶回去……他不敢想那个结局。

“稳住!肾上腺素0.5mg静推!多巴胺维持!我…我马上!” 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他猛地将对讲机音量拧到最小,但那绝望的呼喊依旧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耳边,啃噬着他的理智。视线因为巨大的悲怆和窒息般的压力而剧烈晃动,几乎看不清前方。

就在这心神剧震、视野模糊的刹那,空地边缘的黑暗,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风,不是雨。是某种活物,庞大而迅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警觉。浓得如同墨汁的阴影里,两点幽绿的光猛地亮起,像是两团来自地狱深处的鬼火,冰冷、残忍、毫无感情地扫视着空地中央的血腥饵料。

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屏住呼吸,心脏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连指尖的麻木都感觉不到了。来了!就是它!

那团巨大的阴影动了,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它没有直接扑向诱饵,而是绕着空地边缘,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近乎飘忽的诡异姿态高速移动,仿佛在评估无形的空气。它庞大的身躯在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踩踏泥水的声音,只有破开雨幕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一种……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混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腻,随着它的靠近,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了过来,瞬间压过了雨水的清冷和泥土的腥气,塞满了林默的鼻腔和肺叶。

就在那两点绿光猛地锁定诱饵,庞大黑影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骤然绷紧,即将扑出的瞬间——

林默的手指,几乎凭着肌肉记忆,狠狠按下了藏在身侧泥浆里的遥控引爆钮!

“嘭!!!”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撕裂了风雨!并非爆炸,而是预先埋在诱饵下方的压缩气瓶被瞬间激发。强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烂泥和腐叶冲天而起,像一朵骤然绽开的、污秽的死亡之花!

几乎在同一毫秒,那张悬在空中的巨网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拽下,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和无数飞溅的水珠,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罩落!巨大的冲力甚至让地面都为之微微一震!

“嗷——!!!”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更非兽吼的尖啸猛地炸开!那声音高亢、扭曲,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剧痛和狂暴的愤怒,瞬间盖过了风雨声,穿透耳膜,直刺大脑深处!林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脑仁像被这声波狠狠搅动。

成功了?!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从藏身处弹起,顾不上浑身泥泞和刺骨的寒冷,拔腿就向那片被巨网笼罩、疯狂扭动挣扎的区域冲去!泥浆四溅,每一步都深陷其中,但他不管不顾,肾上腺素如同熔岩般在血管里奔涌。

冲到近前,借着战术手电强光撕裂的雨幕,林默看到了网中的猎物。

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

它被高强度尼龙绳和藤蔓编织的巨网死死缠裹,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但力量却大得惊人!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尼龙绳被绷紧到极限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它浑身覆盖着一种粘腻、肮脏的、介于青黑与暗绿之间的东西,像是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滑腻的水藻,又像是皮肤本身溃烂后分泌出的脓液和污物混合物,被雨水冲刷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膻腐败气息。那巨大的头颅在网中疯狂甩动,每一次晃动都甩出大团粘稠的污液。林默终于看清了那两点幽绿光芒的来源——那是一双眼睛!深陷在覆盖着污物的眼窝里,瞳孔细长如蛇,此刻因极致的痛苦和暴怒而收缩成一条燃烧的绿线!那张布满褶皱、被污物覆盖的脸上,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是森白、参差不齐的尖牙,正对着林默的方向发出威胁的低吼,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最让林默头皮炸裂的是,它的一条后肢被刚才压缩气瓶的冲击波狠狠炸中!覆盖的污物和苔藓被撕开一大片,露出底下……底下的东西!那不是动物的皮毛和肌肉!那是……灰暗、干瘪、带着某种诡异角质纹理的皮肤,颜色像是浸透了污水的皮革,紧紧包裹着扭曲变形的骨骼。断骨茬刺破了那层诡异的皮肤,白森森的,暴露在空气和雨水里,不断涌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血液,混着脓水,流淌在网绳和泥地上。这伤口,这肢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的……畸形感!

林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女儿!林晚!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生理不适。他迅速从背包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高压电击枪,冰冷的金属外壳在雨水中闪着寒光。没有丝毫犹豫,他对着网中那疯狂挣扎、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怪物,狠狠扣下了扳机!

“滋啦啦——!!!”

刺目的蓝色电弧如同扭曲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怪物的躯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爆鸣!网中的挣扎猛地一僵,那凄厉的嘶吼变成了短促、高亢的“呃啊——!”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覆盖全身的污物在高压电流下似乎冒起了微弱的青烟,腥臭的气味更加浓烈。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燃烧着绿焰的眼睛死死瞪着林默,瞳孔里似乎倒映着他决绝而疯狂的脸庞,然后,绿光骤然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木偶,轰然瘫倒在泥泞的网中,不再动弹。只有那被炸断的肢伤口处,暗红色的污血还在混着雨水,无声地流淌。

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这片刚刚结束猎杀的密林,洗刷着网绳上的污血和泥泞。林默站在雨中,胸口剧烈起伏,雨水顺着他冰冷僵硬的脸颊流下,冲刷掉泥点,留下道道冰冷的痕迹。他看着网中那不再动弹的庞大阴影,看着那暴露在外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诡异肢体,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比这冬夜的暴雨还要冰冷刺骨。

他抓到了山魈。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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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炽灯光无情地倾泻下来,将“零号生物隔离观察室”内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没有一丝阴影可以躲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厚重得几乎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外,林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僵立在观察台前,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一眨不眨地穿透玻璃,死死钉在隔离室中央那个巨大的特制合金笼子里。

笼子里,就是他从神农架地狱般的暴雨中捕获的“山魈”。

此刻,在无影灯的强光下,它身上的污物被实验室的强力清洗剂冲刷掉了大半,露出了更多令人心悸的细节。它的体型比在森林里看起来更加庞大而畸形,像一堆被强行拼凑起来的、不协调的肢体。上肢异常粗壮,覆盖着一层灰暗、干瘪、布满深褐色角质瘤的皮肤,像老树的根瘤,扭曲虬结的肌肉轮廓在皮肤下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下肢却相对短小,尤其是那条被炸伤的后腿,断口处的骨茬和肌腱暴露在外,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败颜色,伤口边缘的皮肤干硬卷曲,没有一丝新鲜血肉该有的生机。

它的头颅硕大,比例失调地架在粗短的脖子上。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像龟裂河床般的硬质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那双眼睛——依旧深陷在污秽的眼窝里——此刻紧闭着,但林默清晰地记得那里面燃烧的绿焰。最骇人的是它的口鼻部,如同被巨力撕扯开的一道巨大豁口,边缘是深褐色的硬痂,一直裂开到耳根下方,露出里面几排参差不齐、尖锐如同匕首的森白利齿。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膻腐败气息,即使隔着厚重的密封门和玻璃,似乎也能隐隐渗透出来,钻进林默的鼻腔。

笼子被焊死在房间中央厚重的混凝土地板上,粗如儿臂的合金栏杆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笼子周围的地面,散落着一些东西:被撕扯得稀烂的、沾满暗红色污迹的防护服碎片;几块扭曲变形的、似乎是某种金属探测仪器的残骸;还有一滩滩早已干涸发黑的粘稠污迹——那是之前试图强行采集样本时,这怪物狂暴反击留下的痕迹。笼子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吸饱了污血的吸水垫,边缘已经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深褐色。笼壁上,布满了深深的抓痕和撞击留下的凹痕,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恐怖挣扎。

“林主任,”助手小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恐惧和疲惫。他手里拿着最新的监测报告,指尖在微微颤抖。“体温…还是低得离谱,只有…只有22度。核心代谢率低到仪器几乎测不出基线。血液样本…根本无法有效抽取,凝固性异常,像…像胶冻一样,强行分离出的细胞…形态…形态完全无法识别…”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最奇怪的是…它的伤口,那条断腿…没有任何愈合迹象,也没有感染…但…也没有腐败。就好像…时间在那里停滞了一样。”

林默没有回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笼子里那具看似沉寂的庞大躯体上。女儿林晚苍白的小脸再次浮现在眼前,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黯淡无光的眼睛。时间…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从这东西身上找到救她的钥匙!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在他眼底交织燃烧。

就在这时,笼子里那巨大的、覆盖着龟裂硬皮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那怪物紧闭的眼皮猛地掀开!

没有预兆,没有过程。两点幽绿、冰冷、如同鬼火的光芒,瞬间在深陷的眼窝里燃起!那光芒直直地穿透单向玻璃,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外面观察的林默!那目光里没有任何野兽的混沌,只有一种冰冷刺骨的、带着无尽怨毒和某种令人心寒的…嘲弄?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挣!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粗壮的合金栏杆竟然被它爆发的巨力撼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那只完好的巨爪猛地抬起,狠狠拍在笼壁上!

“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在隔离室内炸响!整个观察室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动!单向玻璃墙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小陈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报告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死死盯着那双燃烧着绿焰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他自己苍白失血的脸。

怪物停止了拍打,巨大的头颅转向林默的方向。它布满利齿的巨口缓缓咧开,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沉闷、粘稠的咕噜声,如同沼泽深处冒出的腐败气泡。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嘶哑,干涩,破碎不堪,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粗糙的砂纸上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怪异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腐朽的肺叶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放…我…回…家…”

林默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是兽吼!是语言!清晰无比的语言!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带着浓重荆楚山地口音的古汉语发音!

“放我…回家…疼…好疼啊…” 那嘶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腔,像是无数冤魂在齐声哀泣。“剥…皮…好疼…骨头…都…露出来了…冷…”

“剥皮”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神经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双燃烧着绿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还有那断腿上暴露在外的灰败骨头茬子!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比神农架的暴雨和隔离室的冷气加起来还要冰冷刺骨!他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观察台的通讯器上,手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按下按钮,嘶吼声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镇静剂!最大剂量!快!快注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观察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尖利。

笼子里,那怪物似乎听到了他的命令,咧开的巨口弧度更大了,露出更多森白的利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笑声,那双燃烧着绿焰的眼睛里,嘲弄和怨毒的光芒,浓得如同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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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零号生物隔离观察室”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系统低沉单调的嗡鸣,如同垂死者的叹息。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林默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无菌服,但帽子和口罩都摘了下来,露出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几个小时前那声“放我回家”的嘶吼和“剥皮”的控诉,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他刚刚从女儿林晚的病房回来。

女儿醒了。是的,奇迹般地醒了。原本因为绝症而衰竭到极点的器官,那些冰冷仪器上令人绝望的线条,竟然开始诡异地回升。苍白的脸颊甚至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红晕。主治医生们面面相觑,将这归结为“未知的免疫激发效应”,是山魈血液样本中某种神秘成分带来的“医学奇迹”。他们脸上是纯粹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但林默的心,却沉在冰窟的最底层。

只有他看到了女儿醒来后,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非人的饥饿感。只有他注意到了,当护士端来精心准备的营养流食时,女儿林晚那双曾经清澈懵懂的大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厌恶和贪婪。她像一只被惊扰的小兽,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乖巧地小口啜饮着。

这反常的细节,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林默。他几乎是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推出了病房,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这个关押着“奇迹”源头的囚笼。

他需要答案。必须弄清楚这“山魈”到底是什么!那声控诉,是幻觉?还是……某种被遗忘的、沾满血腥的真相?

观察室里光线昏暗,只有笼子上方一盏低瓦数的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巨大的合金笼子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坟墓,矗立在房间中央。笼子里,那庞大的怪物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岩石。几个小时前注射的超大剂量混合镇静剂显然发挥了作用,它陷入了深度的麻痹。只有那被炸断的后肢伤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呈现出一种刺眼的、灰败的骨白。

林默走到单向玻璃墙前,没有开主灯。他需要黑暗来隐藏自己的存在,也为了更仔细地观察。他的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过怪物身上那些在强光下被忽略的细节。在它相对完好的那只前肢靠近腋下的位置,污垢和硬皮覆盖之下,似乎有一小块区域的颜色和质地有些不同。那地方没有被厚厚的角质瘤覆盖,颜色更深,带着一种陈旧的、皮革般的质感。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观察台的控制面板前,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一个不起眼的旋钮上。这是微调观察室侧面补光灯角度的控制钮,能让光线以更刁钻的角度照射笼内,凸显某些凹陷或凸起。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转动旋钮。

一束极其微弱、角度倾斜的冷白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笼内那片阴影区域,落在了怪物前肢腋下那块异常的位置。

光线照亮了那里的细节。

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根本不是什么皮肤!那是一块……被强行嵌入、或者说是……缝合在怪物肢体上的东西!边缘极其不规则,像是被暴力撕扯下来,颜色是深褐近黑,质地干硬粗糙,布满深深的褶皱。这材质……这颜色……这纹理……

林默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他见过这种质地!在医学院的人体标本室,在法医的档案照片里!

那是……人皮!一块被鞣制过、或者因某种原因风干硬化了的……人皮!

这块深褐色、干硬的人皮碎片,像一块丑陋的补丁,粗暴地镶嵌在怪物灰败的硬皮上。在它旁边,紧挨着人皮嵌入的、属于怪物自身的硬质皮肤边缘,林默借着那束微弱而精准的冷光,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印记。

一个极其模糊、深深刻入硬皮内部的印记。形状扭曲怪异,像是一团纠缠的荆棘,又像某种无法解读的、充满了原始邪恶意味的图腾符号。线条粗粝、深刻,边缘带着灼烧般的焦黑痕迹,仿佛是用滚烫的铁钎生生烙印上去的!那印记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古老而血腥的恶意,仅仅是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林默的胃袋猛地痉挛起来,一股强烈的酸液涌上喉咙。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剥皮…烙印…放我回家…那嘶哑的控诉声再次在他脑中尖锐地回响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这不是什么山神精怪!这他妈的是……

“哐当!”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林默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助手小陈脸色惨白如纸,僵立在观察室门口,手里端着的记录板掉在地上,散落的纸张像白色的蝴蝶飘了一地。他显然也看到了林默刚刚调光揭示的那一幕。小陈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林默身后——那个巨大的合金笼子!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席卷了林默的全身!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寸寸地扭回头,看向笼子深处。

角落里,那片阴影蠕动了一下。

那个庞大的身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颗覆盖着龟裂硬皮的头颅。

两点幽绿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火般无声无息地燃起。没有愤怒,没有狂暴,只有一种冰冷到骨髓深处的、令人绝望的死寂。那目光穿透单向玻璃的阻隔,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外面魂飞魄散的林默和小陈。

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咧开,拉扯出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嘲弄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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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零号生物隔离观察室”的。小陈那见了鬼般的惨白脸色和无声的颤抖,还有笼子里那双在昏暗中无声燃起、带着死寂嘲弄的绿眼,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神经。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医院顶楼的特殊无菌病房区。

沉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消毒水混合着药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却无法压下他喉咙口那股浓烈的血腥幻觉。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一把推开女儿林晚病房的门。

温暖的灯光下,林晚小小的身子陷在柔软的白色病床里,显得愈发单薄。主治医生王博正弯腰站在床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询问着什么。旁边的小护士端着记录板,也一脸轻松。

看到林默冲进来,王博直起身,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林主任!你来得正好!奇迹!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林晚的各项指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你看她的脸色……”

林默的目光却像鹰隼般,越过王博的肩膀,死死钉在女儿脸上。

林晚醒了。她靠坐在升起的床头,小脸确实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灰一片,透出了一点微弱的血色。但这血色在林默此刻的眼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不健康的潮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有些失焦,带着一种刚刚从深度麻醉中醒来的迷茫和空洞。然而,当林默的目光扫过她的双手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那双曾经纤细柔软的小手,此刻正无意识地、紧紧地揪着盖在腿上的白色薄被。而她的指甲……那十片小小的、原本圆润粉嫩的指甲,此刻竟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半透明的青灰色!更让林默心脏骤停的是,指甲的尖端,明显地、异乎寻常地变得锐利起来!像刚刚打磨过的、细小的爪子!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那锐利的尖端甚至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寒光!

“晚晚?”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极力想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却收效甚微。他快步走到床边。

林晚似乎被父亲的声音惊动,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落在林默脸上。她的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嗬…嗬…”声。她的眼神里,那层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林默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赤裸裸的、带着原始冲动的饥饿感!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默脸上停留半秒,就猛地转向了小护士手中托盘里放着的那碗温度适中的营养米糊!

那不是看食物的眼神!那是一种野兽看到血肉时,瞬间被点燃的、贪婪而凶残的渴望!

“饿…”一个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字眼,艰难地从林晚的喉咙里挤出来。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倾了一下,那只指甲变得尖利的小手,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猛地抓向护士手中的托盘!目标直指那碗米糊!

“哎!”小护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托盘一歪,那碗米糊差点打翻。

“晚晚!”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女儿那只伸出的手腕!入手的感觉冰凉得吓人,完全不像一个正在“奇迹康复”的孩子该有的体温!那手腕上传来的力量,也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蛮横的挣扎,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虚弱病童!

“爸爸…饿…好饿…”林晚被父亲抓住手腕,似乎更加焦躁,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让林默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非人的疯狂渴求。她用力挣扎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力量,尖利的指甲甚至划破了林默手背的皮肤,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刺痛传来,林默却恍若未觉。他看着女儿眼中那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绿芒一闪而逝(是幻觉吗?还是灯光反射?),看着她因极度饥饿而微微扭曲的小脸,看着她那变得尖利、泛着青灰色的指甲……笼子里那怪物嘶哑的控诉——“剥皮…好疼…骨头…都露出来了…”——再次如同魔音灌耳般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王医生!镇静剂!”林默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撕裂变调,他死死抱住疯狂挣扎的女儿,用身体压制着她,“快!给她注射镇静剂!”

王博和小护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王博看着林晚那双异变的指甲和眼中疯狂的光芒,脸上的笑容早已僵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反应慢了半拍,才手忙脚乱地去取药。

“饿!给我!给我!”林晚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力气大得让林默几乎抱不住她。她张开嘴,露出细小的牙齿,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威胁性的低吼,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她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钉在护士托盘里那碗被打翻了一些、溅出几滴白色浆液的米糊上,仿佛那是世间最诱人的珍馐美味。

就在王博拿着注射器冲过来的瞬间,陷入狂暴饥饿的林晚猛地挣脱了林默一只手的钳制!那只指甲尖利的小手带着破风声,闪电般抓向小护士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沾了一点米糊浆液的手背!

“啊——!”小护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手掌狠狠挡在了女儿的手和小护士的手背之间!

尖利如刀的指甲,瞬间刺穿了林默掌心的皮肉!鲜血,殷红的、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掌,也滴落了几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疯狂挣扎的林晚,动作猛地一僵。

她的目光,从米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林默那只流血的手掌上。那双被饥饿和疯狂占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骤然改变了。

泪水瞬间消失。挣扎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

她小小的鼻翼剧烈地翕动着,贪婪地嗅吸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新鲜血液的腥甜气味。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林默掌心不断涌出的鲜血,瞳孔深处,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骤然亮起,并且越来越盛!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满足的、如同猫咪呼噜般,却低沉粘腻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咕噜声。她甚至伸出小小的、猩红的舌头,无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变得尖利的牙齿,眼神迷离而陶醉。

“血…香…”一个模糊的、带着诡异满足感的音节,从她沾着口水的嘴唇间逸出。

林默僵在原地,如同被最寒冷的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看着女儿脸上那沉醉于血腥的表情,看着她眼中那两点越来越清晰的幽绿光芒,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剧痛和温热血流的滑腻感……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明白了。

他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药。那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那诅咒,正通过他流血的掌心,疯狂地、不可逆转地,渗透进他女儿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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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鄂西北边陲重山村的盘山公路,像一条被随意丢弃在崇山峻岭间的、濒死的灰蛇。林默那辆沾满泥点的越野车,就是这条濒死之蛇身上唯一蠕动的绝望。天空阴沉得如同灌满了铅,低垂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墨绿色的山峦顶端,几乎触手可及。车窗外,陡峭的山崖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沉默地矗立在深渊两侧。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车身剧烈颠簸,都像是在碾过林默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女儿林晚那双沉醉于血腥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还有那尖利如爪的指甲,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动。山魈那嘶哑的控诉——“放我回家…剥皮…骨头露出来了…冷…”——与女儿诡异的症状交织在一起,在他脑中形成一幅疯狂而恐怖的拼图。重山村,这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记点的、被群山遗忘的角落,成了这幅拼图最后、也是唯一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他必须回来!必须找到那场被遗忘的祭祀的真相!

车子在崎岖狭窄、仅容一车通行的土石路上艰难爬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前方山坳处,一片灰扑扑的低矮瓦房顶,如同匍匐在巨兽脚下的苔藓,出现在视野里。村口那棵虬枝盘曲、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像一个沉默而阴郁的哨兵,树皮黝黑皲裂,巨大的树冠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浓重不祥的阴影。

林默将车停在老槐树下布满碎石的空地上,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腐烂植被和淡淡牲口气味的、属于深山老村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粘稠而沉闷,带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村子里异常安静,没有鸡鸣犬吠,也看不到人影,只有风穿过破败屋檐和枯枝的呜咽声,像无数幽灵在低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和一种莫名的不安,朝着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低矮的土坯墙,茅草覆盖的屋顶早已发黑,几处塌陷下来。院门是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勉强扎成的栅栏,形同虚设。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泥地里无精打采地刨食。

“有人吗?”林默扬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有些突兀。

院子里那扇糊着发黄旧报纸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探了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眼神浑浊而警惕,像受惊的山羊,飞快地上下打量着林默这个衣着与山村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老乡,打听个事儿。”林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但声音里的紧绷感难以完全掩饰,“咱们村…以前有没有过…嗯…用活人祭祀山神的说法?或者…有没有人失踪过?很久以前的事儿。” 他紧紧盯着老汉的眼睛。

老汉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脸上的皱纹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尖刺!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眼神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致的恐惧,仿佛林默嘴里吐出的不是问题,而是招魂的咒语!

“没…没听说过!胡…胡咧咧啥!”老汉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浓重的、几乎无法听懂的土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狠狠关上了木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尘土簌簌落下。紧接着,门后传来一阵慌乱的、拖动重物顶门的摩擦声。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这反应…太激烈了!绝对不是不知道!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死心,又走向下一家。同样低矮破败的土屋,同样紧闭的门窗。他敲了很久,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眼神躲闪的老妇人从窗户缝隙里警惕地窥视。

“大婶,问您个老辈儿的事儿…”

“不晓得!莫问!快走快走!”老妇人没等他说完,就尖声打断,砰地关上了窗户,拉上了里面脏兮兮的布帘。

第三家,第四家……结果如出一辙。只要林默一提到“祭祀”、“活人”、“山神”这些字眼,或者仅仅是流露出打听旧事的意图,那些从门缝、窗缝里窥视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眼中都立刻爆发出同一种深切的恐惧,如同见了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他们或是粗暴地关门关窗,或是惊恐地连连摆手后退,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不晓得”、“快走”、“莫招灾”之类的话。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排外,仿佛林默触碰到了某个绝对禁忌的脓疮。

绝望和寒意一点点侵蚀着林默。难道线索真的断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向村子中央那片相对开阔、铺着不规则石板的小晒谷场。晒谷场边上,有一口废弃的老井,井口用几块沉重的石板盖着,缝隙里长满了墨绿的苔藓。旁边歪斜着一座小小的、早已看不出供奉什么的土地庙,泥胎神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身子埋在香灰和尘土里。

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井沿石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怎么办?女儿还在医院…那诅咒…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林默猛地回头!

只见晒谷场边缘,一棵半枯的老榆树下,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老头。他身形佝偻得厉害,像一棵被风雪压弯的老树,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旧棉袄,头上缠着一块同样污浊的头巾。他脸上沟壑纵横,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却死死地盯着林默,眼神极其复杂,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恐惧,还有一丝…深埋的怨毒?那怨毒并非针对林默,更像是针对某种无形存在永恒的诅咒。

老头没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对着林默勾了勾枯树枝般的手指。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沿着晒谷场边缘一条狭窄、被荒草半掩的小路,步履蹒跚地向村后更幽深的山坳走去。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头,可能就是唯一的线索!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抬脚跟了上去。脚下的荒草很深,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一片。

老头走得很慢,很沉默。他没有回头看林默是否跟上,只是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方引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死寂的村庄,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径,深入村后更加荒凉、树木更加阴森的山坳。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光线也昏暗下来,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的怪味。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老头在一处背阴的山壁前停了下来。山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和苔藓,下方是一堆乱石,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发黑的木料残骸,像是很久以前某个建筑的废墟。

老头终于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着林默,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语速很慢,带着浓重的、几乎无法听懂的土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坟墓深处抠出来的:

“后生…莫再问了…那事…是山里的规矩…也是…山里的诅咒…”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堆废墟:“…就在那儿…‘送山神’的祭坛…早毁了…几十年了…”

林默的心狂跳起来,他急步上前:“送山神?是活人祭祀?祭的是谁?为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老头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浑浊的眼里瞬间溢满了泪水,混合着眼角的污垢流下来。他脸上的悲怆浓得化不开,嘴唇哆嗦着,发出呜咽般的、破碎的音节:

“不祭…山神发怒…要降灾…瘟疫…山崩…死好多人…谁家抽到‘山神签’…就得…就得把家里的娃儿…‘送’出去…” 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破旧的衣襟,指节捏得发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送’出去?怎么送?”林默追问,声音干涩。他脑海中闪过山魈身上那块干硬的人皮,还有旁边那焦黑的烙印。

老头浑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抬起手,用脏污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一种麻木的绝望:

“…剥…剥掉皮…用滚烫的山神印…烙上记号…活着…活着扔进这山坳最深的老林子…给山神当‘引路童子’…山神…山神就会息怒…”

“剥皮?!活剥?!”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山魈那嘶哑的控诉——“剥皮…好疼…骨头…都露出来了…冷…”——此刻有了最残酷、最血腥的印证!那根本不是怪物!那是一个个被活生生剥去皮、烙上印记、在无尽痛苦和怨恨中异变的孩子!

“谁干的?!谁主持的?!”林默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极致的寒意而嘶哑。

老头猛地低下头,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光是回忆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吐出几个带着血泪的字:

“…村里的‘觋公’…还有…抽签选出来的…‘执刀手’…”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那里面深埋的怨毒如同淬毒的针,“…后来…遭报应了…那些动手的…还有觋公家…都死绝了…一个都没剩下…死得…可惨了…”

报应?林默的心猛地一抽!女儿林晚那张被诅咒侵蚀的小脸再次浮现!这难道就是……迟来的报应?降临在他这个试图“捕获山神”的父亲头上?!

“那个印记!山神印!长什么样?!”林默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必须知道!女儿身上是否也……

老头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他茫然地摇头:“不…不知道…只有觋公…和动手的人…才见过…那印…烙上…就…就不是人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林默看着眼前这片被藤蔓和荒草覆盖的废墟,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他踉跄着上前几步,不顾腐叶的湿滑和石块的棱角,近乎疯狂地用双手扒开废墟上厚厚的藤蔓和腐叶层。泥土、碎石、腐朽的木屑沾满了他的双手,指甲很快劈裂出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扒拉了很久,除了湿冷的泥土和朽木,什么也没有。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绝望地跪倒在废墟上时,他的指尖突然碰到了一块埋在烂泥和碎石下的、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浑身一震,不顾污秽,双手并用,用力将它从淤泥里抠了出来。

是一块残片。

只有婴儿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沾满了黑绿色的污泥和暗红色的锈迹。林默颤抖着,用袖子使劲擦拭着。

污泥和锈迹被蹭掉一部分,露出了底下的材质——青铜!一种极其古老、带着岁月沉淀的暗青色。残片的边缘很不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砸碎崩裂的。

他擦得更用力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当更多的污泥被抹去,残片中央,一个模糊的图案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蜷缩的人形构成的印记!线条粗犷而狰狞,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气息!虽然残缺不全,但那核心的形态——扭曲、痛苦、束缚——与他在山魈硬皮上看到的烙印,几乎一模一样!

山神印!这就是那个将活人变成怪物的烙印!

林默的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这块冰冷的青铜残片。他下意识地将残片翻了过来,想看看另一面。

残片背面的污泥相对少一些,他用力一抹。

几个极其微小、如同蚊足般、却清晰无比的阴刻古篆字,赫然映入他充血的眼帘!

那字迹扭曲怪异,带着浓重的巫蛊气息,是早已失传的古代楚地祭祀文字!但林默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拓片!

他死死盯着那几个小字,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他的瞳孔,灼烧着他的灵魂!

那三个字是——

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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