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甲壳在掌心微微震颤,温润的玄黑光芒如水波流转。陈霄站在恢复原貌的上古水府中央,环视四周。
污秽的冰晶装饰已完全剥落,露出古朴粗粝的石壁。墙壁上,原本被掩盖的浮雕清晰显现——不再是扭曲的邪神图腾,而是蜿蜒北去的黑水脉络、星宿分野图、以及诸多《山海经》中记载的北方异兽神只的庄严形象。地面上的血池痕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巨大的墨色玉石,玉石表面天然形成水纹般的涟漪,此刻正随着玄武甲壳的光芒呼应,泛起柔和的微光。
整座建筑的结构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原本封闭压抑的穹顶,不知何时裂开数道缝隙,清澈的星光如银色丝绦垂落,与玉石地面的微光交织,在空间中形成一片静谧流动的光之网。空气里的寒意依旧存在,却不再刺骨阴邪,而是带着一种幽深、沉静、仿佛能涤荡神魂的纯净寒意。
“这里……才是它原本的样子。”苏璃轻声道,指尖拂过墙壁上一处精卫鸟衔石振翅的浮雕,“镇守玄冥之枢的上古水府。它镇压的不是寒毒,而是……通往某个地方的‘门’?”
陈霄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将神识缓缓铺开,与手中的玄武甲壳,膝间的鲧之神骨,以及这座水府本身残留的古老意念相连接。
刹那间,海量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
墨色玉石地面之下,并非岩石土壤,而是无数条纵横交错、流淌着幽暗水光的“脉络”。这些脉络有的粗壮如龙,有的纤细如发,彼此勾连,构成一张覆盖整个冥泽、甚至延伸向更遥远北疆地下的庞大网络。网络的核心节点,就在这座水府正下方。那里,一个深邃的、仿佛通往九幽的“孔洞”缓缓旋转,散发出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
他看到——
水府墙壁上的浮雕并非装饰。黑水脉络图中,数个关键节点的标记,与玉石地下的网络位置完全对应。星宿分野图的星光垂落点,恰好覆盖那些节点。而诸多异兽神只的方位,隐隐形成某种拱卫、镇守的阵势,共同指向地下那个“孔洞”。
他还“听”到——
一种低沉、浩瀚、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脉动”。这脉动沿着那些幽暗的水光脉络传递,带着亘古的冰冷与死寂,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归藏”与“轮回”的生机。这脉动的韵律,与他掌中玄武甲壳的震颤频率,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趋于一致。
“玄冥真水……”陈霄喃喃自语,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那幽暗的地下脉络网络,“不仅仅是涤荡污秽的‘净化之水’,更是……连接、运转这庞大幽都地脉系统的‘本源之水’。”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玄武甲壳。甲壳表面的水波纹路与星点光晕,此刻正在发生缓慢的变化。纹路延伸、交错,渐渐构成一幅微缩的、立体的灵力脉络图。光晕明灭,标注出数个尤其明亮的节点,其中一个最大的光点,就在他们脚下。
“我明白了。”陈霄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震撼与恍然,“这座水府,不仅是镇守玄冥之枢的建筑,它本身就是‘幽都之山’庞大体系的一个入口节点!或者说,是通往‘幽都’与北疆现世之间的数个重要‘门户’之一!”
他指向脚下的墨色玉石:“这下面是地脉核心,那旋转的‘孔洞’,就是未完全开启的‘门’。墙壁上的星图与浮雕,是控制、稳定这扇‘门’的法则阵列。而玄武甲壳——”他将甲壳托高,“就是启动并掌控这节点的‘钥匙’,也是调节地脉流动的‘镇水枢纽’!”
苏璃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伪神占据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窃取玄武遗蜕的力量,更是想控制这个通往幽都的门户节点?它想做什么?”
“或许它自己也不完全清楚。”陈霄目光锐利,“它只是本能地被这里精纯的幽冥气息和地脉力量吸引,凭借污染之力强行占据了节点。但它扭曲了地脉的正常流动,堵塞了门户,反而将这里变成了滋生污秽寒毒的‘冥泽’。精卫当年要‘填’的,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海’,而是这被堵塞、被污染的扭曲节点!她的‘铭刻希望’,是以魂力为引,试图修复这个门户与地脉的连接!”
话音刚落,掌中玄武甲壳忽然自行飞起,缓缓降落到墨色玉石地面的正中心。
嗡——!
低沉的轰鸣从脚下传来。整块巨大的墨色玉石瞬间变得透明!下方那纵横交错、流淌幽暗水光的庞大脉络网络清晰地呈现在两人眼前。网络中心,那个深邃的“孔洞”旋转加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幽冥气息,但这气息不再混乱,而是带着一种亘古的秩序感。
与此同时,水府墙壁上的所有浮雕同时亮起微光。黑水脉络图的水纹仿佛真的开始流动;星宿分野图的星光更加凝实;那些异兽神只的雕像,眼中也仿佛有了灵性,目光齐齐投向玉石地面的中心——玄武甲壳所在之处。
玄武甲壳沉入透明的玉石地面,如同水滴融入湖心。一圈圈玄黑色的涟漪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迅速漫过整个脉络网络。涟漪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因伪神污染而显得滞涩、暗淡甚至断裂的脉络,开始重新焕发幽光,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畅通。
脉络网络中,数个被特别标记的节点亮度急剧增加。陈霄的神识清晰感知到,这些节点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有的深入北疆更寒冷的极地,有的连接着其他可能的上古水府或遗迹,还有一个最隐晦、最深邃的节点,其指向的“终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幽冥之意——那很可能就是“幽都之山”更深层区域的入口!
“幽都地脉……正在被补全。”陈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不是物理上的修补,而是规则层面的‘校正’与‘激活’。玄武甲壳归位,作为镇水枢纽,正在梳理被伪神扰乱的地脉流向,重新接续那些被堵塞或隐藏的通道。”
他心念一动,尝试以管理员神识沟通那沉入地脉核心的玄武甲壳。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整张脉络网络!无数道冰冷、沉静、蕴含着“归藏”之力的幽暗水光,如同他的神经末梢,向四面八方延伸。他能“感觉”到冥泽污水的沉重与缓慢,能“触摸”到远处圣地四象柱传来的呼应,甚至能隐约“望见”誓羽部村落中,那尊精卫雕像内部残留的一缕不屈魂念。
而最清晰的,是脚下这座水府节点。通过玄武甲壳,他获得了对此地初步的“掌控权”。
他意念微动。
玉石地面下方,一条相对纤细、连接着水府内部某处偏殿的脉络微微发亮。偏殿中,一座早已干涸的小型玉池底部,一缕精纯的、玄黑色的水线悄然渗出,逐渐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散发着至寒至净气息的“水潭”。
玄冥真水!不再是一丝借用,而是通过激活的地脉节点,在此地自行凝聚而生!
虽然量极少,但这意味着,陈霄可以通过掌控这个节点,在一定程度上“生产”或“引动”真正的玄冥真水!
他继续尝试。神识沿着脉络网络,向冥泽污水的方向延伸。他“看”到了污水中盘踞的、与伪神同源的残余寒毒。他以玄武甲壳为枢纽,引动一缕刚刚凝聚的玄冥真水,通过地脉脉络,悄无声息地注入一片污染较重的区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那片区域的污水,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翻涌的污浊寒气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虽然相对于广阔的冥泽,这净化范围微不足道,但它证明了一条可行之路:以这座水府节点为根据地,以玄武甲壳和玄冥真水为工具,通过地脉网络,可以逐步净化整个冥泽!
“我们找到了。”陈霄收回神识,脸色因消耗而更显苍白,但眼中光芒璀璨,“不仅找到了伪神的巢穴,更找到了修复北疆水系的‘控制中枢’和‘净化源头’!这里,就是解开冥泽之谜、告慰精卫之魂、乃至连通真正‘幽都’奥秘的关键!”
苏璃也被眼前景象和陈霄的描述震撼。她看着玉石地面下那缓缓流淌、逐渐明亮的脉络网络,又看看墙壁上复苏的浮雕,声音有些发颤:“所以,我们接下来……是要以这里为基地,彻底梳理幽都地脉,净化冥泽,然后……探索那个‘门’后的世界?”
“不止。”陈霄摇头,目光深远,“首先要稳固这里。伪神虽灭,但难保没有其他势力觊觎这个节点。我们必须完全掌控水府,理清所有脉络走向,尤其是那个通往‘幽都之山’深层区域的节点,需要谨慎研究。”
“其次,要联系冰爪前辈和誓羽部。圣地四象柱与这里的地脉是相连的,守柱人一脉的知识对我们彻底掌控节点至关重要。誓羽部守护的精卫之魂,或许也能通过地脉,与这里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加速净化进程。”
“最后,”他看向那汪自行凝聚的玄冥真水,“我需要时间,真正理解和掌握‘玄冥真水’的力量。它不仅是净化工具,更是理解北方幽冥法则、运转地脉的钥匙。只有真正驾驭它,我们才能安全地探索‘门’后的世界,而不是被其吞噬。”
他走到墨色玉石边缘,蹲下身,将手轻轻按在温润的玉石表面。通过玄武甲壳的联系,他能感受到这座古老水府沉睡了无数岁月后,重新被唤醒的“呼吸”,以及地脉深处,那扇通往未知幽冥的“门”的沉默律动。
“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原来,我们一直就在‘门口’。”陈霄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管理员的工作,从整理图书,到校正传说,现在……恐怕要扩展到维护阴阳门户的秩序了。”
苏璃走到他身边,看着脚下幽光流转的脉络,轻声道:“听起来,像是更大的麻烦。”
“也是更大的责任和机缘。”陈霄站起身,握紧拳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把‘家’看好。通知冰爪前辈,召集人手。这座‘幽都之门’水府,从今天起,就是我们在北疆的据点了。”
他望向水府外隐约透入的星光,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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