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藏锋
是母亲。
沈清辞立刻起身，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进母亲怀中，紧紧抱住。
娘……
只一声呼唤，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傻孩子，光哭有什么用？
沈母轻抚着女儿的背，语气温柔而无奈。
江家人都已到京城了，我们总不能避而不见。你江伯伯是明事理的人，若你当真不愿，他断不会强求。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柔几分：
娘知道你的心思都在慕家那位大公子身上，怕平白生出误会。但看在我与你父亲同江家故交的情分上，去见一见江伯伯和江公子，将礼数做周全。届时我们再体体面面地将婚约退了，可好？
听着母亲近乎恳求的语气，沈清辞将脸埋在母亲肩头，闷声应道：
辞儿……都听母亲的安排。
沈母闻言，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笑道：
这才是娘的好辞儿。快别哭了，瞧这眼睛红的，娘看着心疼。
说着，便用指尖轻轻拭去女儿眼角的泪珠。
夫人，小姐，慕公子来访，此刻已在花厅等候。
下人前来禀报。
他怎的来了？
沈清辞嘴上说着意外，心中却了然。
沈母更是诧异：今日府中待客，不是吩咐了不见外人么？是谁引他进来的？辞儿，莫非是你……
沈清辞抬起泪眼，委屈道，在您心里，女儿便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么？
难说，沈母睨她一眼，瞧瞧你近日为这婚约闹出的动静，哪一桩是合乎礼数的？
这话让沈清辞一时语塞。
正欲辩解，一道娇柔嗓音自院门传来：
母亲，姐姐，是我请慕公子来的，也是我带他进府的。
闻声望去，正是沈清秋袅袅而来。
沈清辞攥紧袖口，强压下心头怒火，抿唇不语。
沈母面色微沉，责问道：
清秋，你为何自作主张？
沈清秋立刻摆出委屈神情：
女儿是想着，请慕公子来为姐姐撑撑场面。江家人见了，自然知难而退……
她嘴上说得恳切，心底却在冷笑：
如此良机，正好让你二人心生嫌隙。我这般为姐姐，你可要好好接着。
她原以为这番说辞能讨得沈清辞欢心。
不料沈清辞竟倏然跪地，为她说情：
母亲，妹妹只是一时心急，疏忽了礼数，还请母亲宽恕妹妹这回。
言辞恳切，全然一副维护妹妹的懂事长姐模样。
沈母见大女儿如此，到了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只对沈清秋叹道：
你呀，多学学你姐姐的稳重。我先去前头见见慕容璟，你们姐妹说话。记住，未得传唤，不得往前院去。
说罢便匆匆离去。
沈母的叮嘱，沈清秋半句未入耳。
满心皆是愤懑：学她？她若真懂礼数，府里这几日何至于鸡犬不宁！
谁要你假惺惺求情？平白坏了我博取慕哥哥怜惜的机会！
她越想越恨，忍不住狠狠剜了沈清辞一眼。
沈清辞察觉那道不善目光，却未理会，兀自思忖着稍后该如何应对，又该备下何等补偿……
姐姐，沈清秋压下怒气，假意献策，要我说，您不如当着慕……世子的面，直接将那婚书撕了，也好叫他明白你的决心。
撕毁婚书？且不论慕容璟如何想，爹娘必定心寒。
届时你只需扮好乖顺女儿，便能踩着我的错处得益。
真是打得好算盘。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肃然警告：
此事爹娘自有主张，你我休要妄言！若在客人面前失了体统，惹得爹娘动怒，谁也担待不起。
既然姐姐已成竹在胸，妹妹便不多嘴了。
沈清秋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福了一礼。
不等沈清辞发话便转身离去。
望着她那背影，丫鬟芳儿忍不住小声嘟囔：
小姐还没发话呢，她就自顾自走了，真没规矩……
沈清辞闻言，轻轻敲了敲芳儿的额头：
背后议论主子，仔细我告诉嬷嬷罚你。
她才不是奴婢的主子呢！
芳儿拽着沈清辞的衣袖轻轻摇晃，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奴婢的主子永远只有小姐一个。再说小姐心善，定然舍不得奴婢受罚的。
瞧着芳儿那耍赖的模样，沈清辞无奈摇头。
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宠溺：
下不为例。再敢如此，定让嬷嬷好好教你规矩。
听出小姐话中的纵容，芳儿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
对了，小姐梳洗后便一直忙乱，早膳还未用呢。不如传膳吧？
今早夫人亲自下厨，熬了您最爱的薏米百合粥。
芳儿忽而想起这事，忙道。
沈清辞心尖一颤。
前世母亲去后，还以为再也尝不到这滋味了……
悲伤如阴云悄然漫上心头，却被腹中突然响起的一声驱散大半。
她顿时面染红霞，对着掩嘴偷笑的芳儿嗔道：
还不快去！真想饿坏你家小姐不成？
莫非是皮痒了想找嬷嬷……
话未说完，芳儿早已一溜烟跑出院门传膳去了。
这边沈清辞正对着母亲亲手熬煮的粥暗自感怀。
而前院花厅之中，沈母已正襟危坐，与不请自来的慕容璟叙话。
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慕容璟今日一身月白长袍，端得一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笑得温文尔雅，言辞间却句句试探：
伯母，晚辈听闻府上今日有贵客到访，可是从江南来的？
沈母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不过是些故交旧友，谈不上什么贵客。
倒是璟哥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府中的清秋丫头不懂事，劳你跑这一趟。
她话里话外，已将沈清秋擅自作主的责任摘得清清楚楚。
慕容璟笑容微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清秋妹妹也是一番好意，晚辈是特意来陪伯母解闷的。
毕竟……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内院方向瞥去。
清辞妹妹的婚事，晚辈也关心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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