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距离除夕仅剩五天，空气里已随处浮动着年节的气息。
九点二十分，李言之的身影出现在赵云笙所住的核心区高级公寓楼下。
他罕见地没有穿一丝不苟的西装，一身黑色内搭配上剪裁利落的卡其色大衣，身形在冬日清冷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和孤寂。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穿透楼宇间的距离，长久地凝视着那栋玻璃幕墙折射着晨晖的高层建筑，仿佛要穿透墙壁，确认那个人的安好。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单调的等待音响了许久，久到李言之的心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才终于传来赵云笙低沉、沙哑得仿佛从被窝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喂……”
“是我。出发了吗？我在你楼下。”李言之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还没……”电话那头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疲惫，似乎整个人还陷在床褥里。
“几点能出来？我买了些年货，你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另外还有……”
李言之的话还没说完，被赵云笙虚弱却突兀地打断，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耳膜：“李言之……先别说那些了……帮我……帮我叫辆救护车吧……”
“什……什么？！”李言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你先上来吧……”赵云笙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A栋2906……我用手机……给你远程开锁……”
李言之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目光如电般扫向那栋公寓楼，几乎是拔腿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冲进大堂时，保安的例行询问成了恼人的阻碍，他急促地解释着，手指却已经飞快地在手机上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颤抖：“快！江海区绿城璀璨天地壹号，A栋2906！有人突发急症，无法行动！请尽快！”
电梯飞速攀升的数字仿佛被拉长。
当“29”的指示灯亮起，梯门刚开一条缝，李言之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寂静的走廊。
他扑到2906门前，指尖刚触到门铃，智能锁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李言之猛地冲进公寓。
南向通透的格局让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入，空间开阔，现代感十足的设计处处彰显主人的品味。
客厅挑高的顶部是精心设计的仿真天空穹顶，此刻正呈现着逼真的湛蓝与丝丝缕缕的白云，宁静祥和得近乎讽刺——与屋内可能正在发生的危机格格不入。
“赵云笙！”李言之无暇欣赏，焦灼的目光在开阔的一楼客厅、餐厅、厨房区域飞速扫视，空无一人！
他立刻转身，几步并作一步冲上旋转楼梯。
二楼走廊，他一眼扫见一间敞着门的休息室，无人！目光迅速锁定旁边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扑到门前，拳头急促地砸在门板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赵云笙！赵云笙！”
“……进来……”门内传来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李言之猛地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遮光帘挡得严严实实，室内光线昏暗。
赵云笙就躺在那张宽大的两米床上，深色的被褥衬得他脸色异常苍白，如同被漂洗过的纸。
他睁着眼，失焦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李言之冲到床边，几乎是跪扑下去，冰凉的手指第一时间探向赵云笙的额头——触感正常，并未发烧。但这更让他心慌。
赵云笙无力地叹了口气，声音微弱：“不清楚……刚才想下床……天旋地转……直接摔回去了……根本站不住……现在躺着也感觉到严重晕眩……还……恶心……”他艰难地描述着，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慌。
李言之在床边蹲下来，几乎是半跪着，颤抖的手抚上赵云笙冰冷汗湿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救护车马上就到！别怕！要喝水吗？或者别的饮料？我去给你拿……”
“……不需要……”赵云笙微微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李言之，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恐惧，“李言之……你说，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脑袋里长了东西……刚刚那一瞬间……我连遗嘱……都想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胡说！”李言之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却又因慌乱而微微发颤，“不会的！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我……我背你下楼！”他说着就要去掀被子。
“别动！”赵云笙抓住李言之的手腕，那力道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动不了……真的……一动就吐……你一个人……背不动我的……”他喘息着，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痛苦。
“赵云笙……”李言之再次重重地蹲跪回床边，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现在……很难受吗？你的脸色……白得像纸……”
赵云笙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他轻声说，仿佛在梦呓：“李言之……要是我……真的得了绝症……那该怎么办啊……我……还没活够呢……”那声音里透出的不甘与眷恋，像针一样刺进李言之心里。
“不会的！”李言之几乎是低吼出来，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就算是绝症！我也会救你！用尽一切办法！我一定要救你！！”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赵云笙再次睁开眼，眼神里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他扯出一个惨淡得近乎透明的笑容，带着一丝自嘲：“那……要是我需要……骨髓移植、肾移植……之类的呢？你……也会救我吗？”他紧紧盯着李言之的眼睛，仿佛想从中寻找某种支撑。
“嗯，我会救你的。”李言之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轻而坚定，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只要我的配型符合，我会给你一个肾，让你活下去。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的。”他的目光清澈而执着，没有一丝犹豫。
赵云笙终于真正地笑了，那笑容虽然虚弱，却仿佛驱散了一丝阴霾，连带着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些许：“不管是真是假……听到你这么说……我现在……感觉没那么恐慌了……”
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抚过李言之的脸颊，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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