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柒柒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顾衍凌晨已随部队的车离开，被窝的另一半还留着些微余温。她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系好头巾，从空间里取出系统奖励的种子布包——沉甸甸的一捧希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麻雀在屋檐下啁啾。柒柒走到灶房，舀了瓢凉水洗脸，水刺得脸颊生疼，却让人彻底清醒。她对着蒙蒙亮的天空小声说：“王姨，顾衍走了，我得把大棚支棱起来。等他回来，要让他看见满棚的绿。”
布包里的种子用油纸分门别类包着，每包上都用铅笔写着小字。柒柒就着晨光仔细辨认：番茄、黄瓜、豆角、小青菜、西瓜……甚至还有一包草莓种子，纸角写着“耐寒品种”。她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突然想起前世在医院窗台上那盆始终没开花的草莓——王姨从食堂讨来的苗，她每天浇水，总盼着能结出红果子给王姨尝，可直到王姨调走，草莓也只长了寥寥几片叶子。
“这次肯定能成。”柒柒把种子揣进怀里，暖着，像暖着一个个小生命。
赵秀兰推开房门时，看见柒柒正蹲在院角整理农具。铁锹的木柄磨得光滑，刃口却有些锈了。“这么早就起了？”赵秀兰系着围裙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先吃点，空着肚子干活可不行。”
粥熬得浓稠，米油浮在表面，泛着金黄的光。柒柒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睫毛都沾了层水汽。“娘，我想今天就去把地翻了。顾衍跟领导说好了，家属院后面那块荒地咱们能用。”
“急啥。”赵秀兰在她旁边的小凳上坐下，手里纳着鞋底，针尖在头皮上蹭了蹭，“等日头上来些，娘跟你一块去。你柳婶也说了，她今儿个把浩浩送去学校就过来。”
正说着，柳玉芬从屋里出来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换了件半旧的碎花衫——是柒柒用上次做头巾剩下的布给她改的。“我都听见了。”她笑着说，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水壶和几个窝窝头，“工具我都检查过了，锄头柄有点松，我昨晚用铁丝重新缠了缠，保管结实。”
柒柒看着柳玉芬利索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不过半年光景，这个曾经对她横眉冷对的女人，如今眉眼间尽是柔软。她对着空气弯了弯嘴角：“王姨，你看见了吗？柳婶现在会帮我缠锄头柄了。”
早饭后，三人扛着工具往家属院后面走去。那片荒地离住处不远，走七八分钟就到。以前是堆放建筑废料的地方，碎砖烂瓦间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草叶枯黄，风一吹就“沙沙”作响，露出底下板结的黄土。
“这地得好好拾掇。”赵秀兰用脚尖拨开一片瓦砾，“土太硬，得先松土，再上肥。”
柒柒放下铁锹，蹲下身抓了把土——干巴巴的，搓在掌心扎手。她闭上眼，尝试调动系统奖励的“精神力稳定”能力。起初没什么感觉，但渐渐地，掌心的土壤似乎有了温度，她能“看见”土层下的结构：浅层是板结的粘土，往下半尺开始有沙粒，再深处……她睁开眼，指着西北角：“那儿底下有碎石子，得先清出来。东南边土质稍好些，可以先从那儿开始翻。”
柳玉芬惊讶地看着她：“柒柒，你咋知道的？”
“我……我猜的。”柒柒含糊道，赶紧拿起铁锹，“咱们开始吧。”
第一锹下去，铁刃“锵”地撞上硬土，震得虎口发麻。柒柒咬咬牙，脚踩在锹肩上用力，土块艰难地翻起，露出底下更坚硬的土层。赵秀兰和柳玉芬也一左一右干起来，三个女人的身影在晨光里弯成相似的弧度，铁器与泥土碰撞的声音惊起了草丛里的蚂蚱。
日头渐渐升高，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柒柒直起腰喘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袖口立刻晕开深色的汗渍。她看向赵秀兰——老太太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却一声不吭，一锹一锹翻得认真；柳玉芬更卖力，额前的碎发全湿透了，手掌磨得通红，却始终没停。
“歇会儿吧。”柒柒拿起水壶递过去。
三人坐在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喝水。柳玉芬从篮子里拿出窝窝头，掰开分给大家。窝窝头是玉米面掺了少许白面蒸的，粗糙扎实，嚼在嘴里有粮食天然的甜香。就着凉白开吃下去，空落落的胃里顿时有了着落。
“等大棚搭起来，咱们种了菜，卖了钱，天天吃白面馍。”柳玉芬望着荒地，眼睛亮晶晶的。
赵秀兰笑了：“那也得先苦后甜。柒柒，下午我去找张婶借辆板车，把这些碎砖瓦运走。玉芬，你手巧，回去把塑料布裁一裁，按顾衍说的尺寸。”
“哎！”柳玉芬应得干脆。
柒柒看着她们，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别过脸，对着东边初升的太阳小声说：“王姨，我有家人了。真的家人。”
下午，张婶果真推着板车来了，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兜，里面是她腌的咸菜疙瘩。“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们运几趟。”她说着就弯腰搬砖，动作利索得很。
李嫂也抱着孩子来了，把孩子放在树荫下的草席上，自己拿起铁锹帮忙松土。“我家那口子来信了，说任务顺利，下个月可能能回来探亲。”她边干边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等他回来，我叫他来帮你们搭棚架子，他在部队学过木工。”
四个女人，加上后来闻讯赶来的另外两个军属，七八个人在这片荒地上忙活着。铁锹翻土的声音、砖石碰撞的声音、女人们的说笑声，混在初冬微凉的风里，竟谱成了一支生机勃勃的曲。
傍晚时分，荒地已清理出半亩见方。翻松的土壤在夕阳下泛着深褐色，松松软软的，踩上去能陷进半个脚掌。柒柒蹲在田埂边，抓了把新土闻了闻——泥土特有的腥气里，似乎已能嗅出来日蔬果的清香。
“明天就能下基肥了。”赵秀兰走过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托人买了些鸡粪，发酵好了，不烧根。”
柳玉芬清点着工具：“竹竿还差几根，我明天一早再去后山砍。”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柒柒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刚刚苏醒的土地，忽然想起系统空间里那些种子。她悄悄取出一粒番茄种子，放在掌心。种子小小的，扁圆形，深褐色，边缘有一圈浅浅的绒毛。
“你会长得很好的，对不对？”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种子。
种子静默着，却仿佛在回应她的期待。
夜里，柒柒在油灯下写日记——这是她穿来后养成的习惯。纸是顾衍从部队带回来的信纸，蓝格子的，她舍不得多用，字写得小小的：
“十一月廿七，晴。顾衍出任务第一天。荒地清出来了，娘和柳婶都很卖力，张婶、李嫂她们也来帮忙。手心磨了两个水泡，不疼。王姨，如果你在，肯定会帮我挑破，抹上红药水。不过我现在自己能处理了。明天要下肥，希望种子快点发芽。顾衍，你在路上吗？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吃番茄。”
写到最后一句，笔尖顿了顿，洇开一小团墨迹。她吹干墨，把纸折好，放进床头的小木盒里。盒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沓，记录着她在这个年代每一天的悲喜。
窗外月色很好，清凌凌地洒了一地。柒柒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索性进入系统空间——三十立方米的空间现在宽敞多了，粮食、布料、日用品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新奖励的种子礼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有一小堆系统随机赠送的肥料，包装上写着“有机速效”。
“系统，”她轻声问，“这些种子，真能在这里种活吗？”
没有回答。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一种温和的肯定。
她从空间取出那包草莓种子，借着月光仔细看。种子比番茄籽还小，深红色，像一粒粒细碎的宝石。前世没种成的草莓，今生一定要让它在自家大棚里开花结果。不仅给顾衍吃，给娘吃，给柳婶、浩浩吃，还要给王姨“看”。
“王姨，”她对着窗外的月亮说，“我替你种草莓。很甜的那种。”
远处传来隐约的火车汽笛声，悠长，苍凉，又带着奔向远方的决绝。柒柒想，顾衍坐的军列，此刻是否也正穿过某片原野？他会不会也在看这轮月亮？
她闭上眼睛，把草莓种子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一个承诺。
夜很深了，家属院各家各户的灯陆续熄灭。只有柒柒屋里的油灯，还亮了很久很久。灯影里，她在绘制大棚的规划图——哪里种番茄，哪里搭黄瓜架，哪里留出走道，哪里可以摆几个石凳，夏天好乘凉。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而窗外，荒地上新翻的泥土正静静呼吸，等待着第一粒种子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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