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踏入特务总部会议室的瞬间,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成胶体,十几道目光如探照灯般齐刷刷地锁定在他身上,审视,猜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
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新任行动部长钱振东双手交叠,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神如淬了冰的刀,直刺林默的心脏。
“林主任,”钱振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力,“你以贪腐为名上报的线索,我们连夜核查,纯属空穴来风。但因为你的这次‘精准’上报,城西最重要的防疫设施陷入瘫痪,导致防疫物资转运延误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你是否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工作失误,还是……涉嫌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最后八个字,他咬得极重,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默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压力,他朝主位深深一躬,姿态谦卑,语气却沉稳有力:“下官确有疏失之责,未能详尽核实线报便紧急上报,造成了不良后果,我愿接受组织的一切调查与处分。”
他先是干脆利落地认下所有表面罪责,让钱振东准备好的后续诘难都落了空。
不等对方发作,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凝重:“但是,事发前一晚,下官收到一份匿名线报。线报内容并非贪腐,而是指出,该医院的地下档案库中,藏有一份‘火种’计划二十年代的原始档案副本。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火种”两个字,是悬在伪政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默没有给他们交头接耳的时间,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那是一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复印件,边缘还带着些许化学药品的处理痕迹。
正是昨夜从女特工“夜莺”体内取出的那卷微型胶卷,经过程兰在安全屋的紧急显影处理后得到的成果。
他缓步上前,将文件双手呈递到钱振东面前。
“部长,这是下官根据线报指引,冒险取得的物证。上面记录了十名‘火种’计划早期核心成员的名单及代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几位面色各异的高官,“其中有三位,至今仍在政府担任要职。下官认为,此物若真,其潜在危害,远非一个防疫工程的延误可以相比。”
钱振东的眼神瞬间从冰冷的刀锋变成了燃烧的炭火,他一把抓过文件,视线在名单上飞速掠过。
会议室彻底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如同被点燃的枯草,迅速蔓延。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中某处隐蔽的安全屋内,程兰戴着耳机,指尖在电码接收器上飞快跳动。
她截获了总部发出的加密通讯,钱振东的指令清晰无比:立即将名单上所有在职人员的指纹记录与二十年前的原始档案进行绝密比对,同时,秘密传唤名单上的审计署副署长徐鹤年,以及行政厅的一名次长。
程兰的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
钱振东这一手狠辣至极,他根本不在乎名单真伪,而是要借此机会,将所有他看不顺眼的、有潜在威胁的政敌一网打尽。
这既是一场清洗,更是一次对林默的终极试探——你敢不敢为你捅出的这个马蜂窝,亲手去蜇人。
她立刻编辑了一段新的加密信息,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警告:目标锁定徐鹤年。他要你亲手审讯。”
信息发出的瞬间,正在返回办公室路上的林默,口袋里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走进无人注意的茶水间,指尖在接收器上轻轻一抹,那行字便在他脑海中浮现。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徐鹤年!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徐鹤年确实是内鬼,但他更是林默花了数年时间,精心培养、安插在敌人内部最深处的一枚关键棋子。
通过徐鹤年,一条至关重要的反向情报链才得以维系。
一旦这颗棋子被钱振东以“清洗”的名义提前拔除,他多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当晚,审计署的档案室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默以“配合组织核查,进行前期沟通”为由,单独约见了面色苍白的徐鹤年。
没有剑拔弩张的质问,林默甚至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颤抖的手中。
“我知道,你在纪检处实名举报了我,说我利用职权,在城西防疫工程项目中安插私人势力。”林默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很好,这说明你足够聪明,知道在风暴来临前,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位置。”
徐鹤年端着茶杯的手一僵,茶水险些洒出。
他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林默。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继续说道:“但现在情况变了。光是举报我不够了,他们需要你这条聪明的狗,狠狠地咬我一口,才能真正证明你的清白和忠诚。”
徐鹤年沉默了许久,档案室里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终于,他沙哑地开口:“……你要我怎么做?”
林默笑了,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落满灰尘的旧账册,翻到其中一页,指向一笔十年前不起眼的海外汇款记录。
“明天,在正式的审讯会上,你就说,这份账目是你冒着生命危险,从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偷拍到的。它能‘证明’,我早在十年前就与抵抗组织有资金往来。”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酷:“然后……我会当场揭穿你,证明你为了立功摆脱嫌疑,不惜伪造证据来诬陷你的上司。”
他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你要演一个急于求成、反被聪明误的败类。而我,则要演一个蒙受不白之冤,却因此更受信任的忠臣。”
徐鹤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一向以谦卑温和面目示人的林默,像一把缓缓从刀鞘中抽出的剃刀,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临走前,徐鹤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声问:“万一……万一我演砸了呢?”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浸染了整座城市的月色,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那就只能让你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在程兰的监控屏幕上,一个代表徐鹤年的红点离开档案室后,第一时间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程兰的手指悬在信号阻断键上,却没有按下。
她知道,那是林默故意留出的口子,是精心准备,允许流出的一份致命的饵。
夜色渐深,这座城市的罪恶与伪装一同沉淀。
林默独自站在窗前,手中那份伪造的账目复印件,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与徐鹤年都是棋子,但今夜,他亲手将自己摆在了棋盘最危险的交锋点上。
棋盘的另一端,那位新任部长同样不会安眠。
他撒下的网,究竟是会捕获猎物,还是会被猎物反过来撕碎?
无人知晓答案。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寂静,也最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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