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亭外，局势瞬间逆转。
原本杀气腾腾的蚀金狼，在太湖众“居民”那无声的凝视下，夹紧了尾巴，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一步步向后退去，哪还有半分凶悍模样。小船上的弩手们更是面无人色，握着弩箭的手抖得像筛糠，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轻举妄动，下一秒就会被那些磨盘大的巨鳖或者水桶粗的蛟蟒拖入冰冷的湖底。
面具人站在亭中，身体僵硬，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骇。他苦心布置的杀局，在这头驴一声莫名其妙的嘶鸣下，竟成了笑话！这哪里是驴？这分明是太湖的水神吧？！
灰驴对周围剑拔弩张（单方面）的气氛视若无睹，它甚至还有闲心，用鼻子卷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对着那条最大的独角黑蟒丢了过去，正好砸在它的鳞片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黑蟒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冰冷的竖瞳看向灰驴，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之意？
灰驴用鼻子在地上划拉，对着黑蟒的方向（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吵醒诸位，不好意思。”
“主要是这帮人，不讲道理，打扰爷吃宵夜，还想动粗。”
“麻烦诸位，帮忙‘讲讲道理’，让他们把该说的说了，然后就散了吧，大晚上的，都早点休息。”
那黑蟒仿佛听懂了，巨大的头颅微微点了点，然后转向亭中的面具人，冰冷的竖瞳锁定了他，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去！
面具人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这庞然大物生吞活剥！
“我……我说！”面具人声音干涩嘶哑，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镇定，“‘潮音契约’……不在苏家祖宅！”
“哦？”灰驴划拉，“那在哪儿？”
“在……在太湖湖底！一处名为‘沉蛟渊’的古遗迹中！”面具人急忙道，“那是上古水族与人族盟约的见证之地！‘潮音契约’并非实体文书，而是一段铭刻在渊底‘誓约石’上的古老精神烙印！唯有身负盟约血脉或得到水族认可者，方能引动其力量！”
沉蛟渊？誓约石？精神烙印？
这些信息让苏慕云（通过灰驴身上暗藏的、由墨家打造的微型传讯机关听到）和林辰等人都是一愣。苏家祖训只提及“潮音”重要，藏于秘处，却从未说过具体形态和位置竟是这样！
灰驴眼神微动，它想起在珍珠岛禁林蛟骨洞中的见闻，那壁画上手持令牌镇压蛟龙的身影，以及那缺失的蛟珠……莫非都与这“潮音契约”有关？
“如何引动？”灰驴继续划拉追问。
“需要……需要特定的‘钥匙’！”面具人不敢隐瞒，“据古籍记载，乃是一枚‘蛟吟玉珏’！此玉珏一分为二，一半应在上古水族后裔手中，另一半……据说流落人间，下落不明！我们……我们之前寻找祸斗，图谋蛟骨，就是为了尝试提炼其血脉精华，仿制或者替代那缺失的玉珏！”
原来如此！幽冥影之前的一系列动作，竟然都是为了这“潮音契约”！他们想方设法要凑齐“钥匙”，打开沉蛟渊的古老力量！
“你们找到沉蛟渊的位置了？”灰驴划拉。
“大致方位……就在这片水域之下，但具体入口，尚未……尚未找到。”面具人冷汗直流，“那地方有天然迷阵和强大水族守护，极难靠近……”
灰驴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再理会面具人。它抬头看向那条独角黑蟒，用鼻子划拉（虽然黑蟒可能看不懂，但意思到了）：“道理讲完了。谢了，诸位。回头请你们……呃，吃鱼？”
那黑蟒似乎对“吃鱼”不感兴趣，巨大的头颅晃了晃，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嘶鸣。周围的其他水族仿佛听到了指令，开始缓缓沉入水中，巨大的鳖背、怪鱼的脊鳍、蛟龙的阴影逐一消失，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涟漪荡漾。
压迫感骤然消失。
面具人和那些幽冥影成员如同虚脱般，差点瘫倒在地。
灰驴瞥了他们一眼，划拉：“还愣着干什么？等着爷请你们吃宵夜？滚吧。下次再让爷看见，就不是‘讲道理’这么简单了。”
幽冥影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蚀金狼也不要了，小船也顾不上了，狼狈不堪地沿着湖岸逃窜，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望湖亭外，只剩下灰驴、小祸斗、小白，以及……几头茫然无措、原地打转的蚀金狼。
小祸斗见坏人跑了，立刻神气起来，冲着那几头蚀金狼“汪汪”狂吠，试图确立自己的“胜利者”地位。那几头蚀金狼被水族吓破了胆，又被小祸斗这么一吼，竟然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小白也好奇地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其中一头蚀金狼，那狼吓得直缩脖子。
灰驴看着这几头被药物催发、眼神浑浊的凶兽，摇了摇头。它走到一头蚀金狼面前，鼻子在其头顶某个位置轻轻一点。
那蚀金狼浑身一颤，眼神中的疯狂和浑浊竟然渐渐褪去，恢复了少许清明，它看了看灰驴，又看了看周围，发出了一声带着恐惧和茫然的低嚎。
灰驴如法炮制，将其余几头蚀金狼也“点醒”了。
这些狼恢复了部分神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着灰驴低伏下身体，发出顺从的呜咽声，然后夹着尾巴，飞快地窜入了旁边的山林，消失不见。
“走吧。”灰驴划拉，招呼着小祸斗和小白，“回去。宵夜估计都凉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就在灰驴召唤水族“讲道理”和随手点化凶兽中，烟消云散。
回到别业，果然，预留的宵夜已经有些凉了。但灰驴心情不错，并未计较，让厨子重新加热了一下，美美地享用起来。小祸斗和小白也分到了一份肉汤泡饭，吃得津津有味。
苏慕云和林辰等人听完传讯机关里录下的对话（墨家手艺，不仅能单向听，还能记录短暂声音），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沉蛟渊……蛟吟玉珏……上古盟约……”苏慕云喃喃自语，“没想到我苏家守护的秘密，竟然牵扯如此之深！那另一半玉珏，又会流落何处？”
林辰沉吟道：“幽冥影显然也没有找到入口和完整的钥匙。但他们如此执着，甚至不惜代价，这‘潮音契约’的力量，恐怕超乎我们的想象。”
灰驴吃完最后一块酱肉，用鼻子擦了擦嘴（旁边有特制毛巾），划拉：
“管它什么力量。”
“现在知道在哪儿，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至于钥匙……”
它顿了顿，眼神有些玩味地看向苏慕云。
“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苏慕云一愣：“犟爷，您的意思是？”
灰驴却没有明说，它甩了甩尾巴，划拉：“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睡觉。”
它趴回软垫，闭上了眼睛，似乎对外面因为“潮音”秘密掀起的惊涛骇浪毫不在意。
苏慕云看着灰驴淡定的样子，忽然想起祖上的一些模糊记载，似乎提到过苏家祖上并非普通商贾，而是与某个古老族群有过联姻……难道，那另一半“蛟吟玉珏”，真的与苏家血脉有关？
他不敢确定，但灰驴的话，无疑给他指出了一个方向。
无论如何，幽冥影的阴谋暂时被挫败，“潮音”的秘密也浮出水面。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眼前这头看似懒散、实则深不可测的灰驴。
苏慕云对着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灰驴，深深一揖。
今夜，姑苏城外的太湖之畔，有人惊魂未定，仓皇逃窜；有人心事重重，彻夜难眠。
唯有苏府别业内，某位爷鼾声均匀，梦里或许还在品鉴着下一顿的美食。
至于沉蛟渊、蛟吟玉珏……等睡醒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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