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那场冬雪，她与若庞雪在落雪谷中失踪三日，靠一把火刀和一根断鞭互相搀扶着走出暴风雪。
那时她以为，庞雪是她一生最亲的姐妹。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还记得我们走出雪谷那一次吗？”
一道声音打断她的恍惚。
她抬头。
若小萌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将那柄断剑从她掌心取出。
指尖碰触之间，没有愤怒，没有剑锋。
只有一瞬间的安静。
“我记得。”若小萌轻声道。
“风雪、冷汤、旧伤、你我。”
庞琳月张了张口，许久，才低声：
“你还是你。”
“冰冷、冷傲、沉默寡言……但我看得出，那眼神还在。你是庞雪，不是别人。”
她的声音忽然失去之前的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一丝犹疑与……痛。
那是一种渴望确认对方“还在”的挣扎。
“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变了吗？”
“是因为你回来后所有人都变了。他们看你一眼，都不再看我了。我做得那么多，从没错过仪式、咒法、家规，唯独……你站在那，就已经比我值钱。”
“我真的不甘心。”
“我只想活得像你。”
她说这句话时，嗓音微颤，仿佛从骨缝里逼出的委屈。
庞琳月嘴唇一抖，欲言又止。
若小萌转身看她，目光平静，却如千斤重：
“你以为我忘不了你。你以为那些旧情还能成为枷锁。”
“但我告诉你。”
“记忆，是我的利刃，不是你的利器。”
“你不能用它来要我退步。”
她将断剑一翻，纸魂回旋成环，悬于剑刃。
“庞琳月，我从未怨你。那年雪谷，我也真心扶你。”
“但现在，你的命——跟那年在我肩膀上的重量，一点都不一样。”
庞琳月眼中浮现一层湿意，咬牙抬头，却终究没说出口。
不是不想说。
是知道——她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个曾把她当妹妹的人。
那一刻，玄青院里短暂沉寂，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姐妹相对，却没有人再将它们视为“姐妹”。
情分已裂，亲缘已断。
眼前的庞雪，不是回家。
她是回到这个伤她至深的地方，做最后一次清算者。
玄青院中，余灰未散，冷风带着血气穿梭过断墙破檐。
此刻的庞府武者阵线已然混乱，七零八落的身影站在咒阵外缘，彼此互望，却无一人敢再主动踏前一步。
他们的目光先看庞琳月——这位昔日主脉之女，如今满脸茫然，嘴角带血，双手颤抖，不知是痛，还是心碎。
再看若小萌。
她立于纸魂之间，仿佛身后站着的不只是冥火咒灵，而是一支来自九幽之下的沉默军队。
她冷静，不怒、不喊、不宣，而正是这无声的压迫，逼得人心浮动，气机动摇。
——正如刀未拔鞘时的寒意，最刺人骨髓。
这种压迫，不是战力的强弱之分。
是主次的颠覆。
而就在这一压至极点的静寂之中——。
“嘭！！”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庞玄真从残阵后冲出，咬牙低吼，双眸猩红，手中换上新刃，再次杀来！
“你不是真正的她！我不信——！！”
他吼着，用尽全力，将魂力灌入长枪，化作一道燃烧着雷息的光柱，意图斜削若小萌身侧！
这一击，不再是技法，而是心魔驱使。
他已分不清，自己是为庞府出战，还是为内心那个“不能承认失败”的执念而冲。
若小萌眼神未变，右脚轻踏纸魂咒路，身形一偏，反手一剑，青火灌入剑锋，斜斩而下！
“咔！！”
清晰刺耳的断裂声骤响。
庞玄真的长枪碎为两截！
而更骇人的是——。
他的右臂，自肘下应声而断，血光乍现！
“啊——！”
他痛叫倒地，眼中露出无法置信的惊惧与愤怒。
“我……怎么可能……不敌你！？”
鲜血洒落在地，染红那枚庞家印制的地砖魂纹，如讽刺般映出昔日荣光与此刻凋零的残影。
周围武者齐齐色变。
“她断了五少爷的手臂！？”
“那可是……家主钦点的下一代军首——”
“她根本没想留人……”
有人已经在退。
而更恐怖的，不是那一剑的速度或力量。
是他们意识到：
若小萌每一击，每一步，都不再受限于先天之力的“节制律”。
她的咒术，已经侵蚀了场域空间的魂层。
简单地说——。
她不仅战胜了人。
她控制了这块地皮本身。
从砖下的气脉，到空气中残留的魂迹，都在她脚步延伸之间，被“纸魂结构”一点点吸收同化。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成为她的“势场”。
于是，他们的剑快，砍在她领域边缘就慢了。
他们的力强，接触她纸魂瞬间就软了。
他们的气机还未鼓满，就被她咒纹割断。
“她的剑不是快，而是我们变慢了。”
“她不是藏了兵刃——她自己就是战场。”
有人第一次说出实情，声音颤抖。
一名供奉级别的武者低声喃喃，目光呆滞：“这不是术法。这是——咒术。”
“她变了……她不是庞雪……”
另一人声音颤抖：“那她是谁？”
短暂的沉默中。
若小萌一步步逼近庞玄真，断剑指地，咒火吞吐，面无表情。
“你不是不信我是庞雪？”
她声音如冰，拂过每一个人的耳膜。
“你不信我活着回来。”
“你不信我能斩你们。”
她停下脚步，看着玄真挣扎地想要爬起。
然后缓缓低下头，俯视他：
“那现在你信了吗？”
这一句，如扔入油中的炭火——。
整个庞府武者阵线，彻底炸裂。
“她疯了！退！快退！”
“她不是来认亲的，是来送葬的！”
“别再上了！她咒火不灭，我们根本打不穿护魂层！”
“纸魂控制了战场根系！术法不通，体术失效，她是死过一次的邪物！！！”
数十名先天高手开始本能后撤。
有人已不再遵守排阵，有人甚至转身逃向院墙。
堂堂庞府供奉体系，竟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军心溃败如泥沙。
那一刻，没有人还认为她是那个曾被逐出家门、受尽冷言冷眼的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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