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联合科研中心，地下九千米。
这里是整个天工宗防御等级最高，能量屏蔽最严密的“零号深潜实验室”。
巨大的合金墙壁上没有镌刻任何传统的防御符文，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如同电路板般精密的，闪烁着微光的“因果隔绝层”。
实验室中央，一座造型诡谲的仪器正在缓缓运行。
它像是由无数扭曲的白金色金属与黑色晶体纠缠而成，表面布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已知文明的纹路。
“高维灵子信息捕捉器。”
姜遥为这台从“恒星熔炉”遗迹中回收的古老造物，取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
“根据对遗迹数据的初步破译，它的作用不是传送物质，也不是输出能量，而是作为一个‘天线’，尝试去‘聆听’更高维度的信息。”
实验室里只有三个人。
姜遥，洛清霜，以及正在调试周围上万个辅助阵盘的谢渊。
“理论上，高维空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对的‘静默宇宙’。我们的感知器官和一切造物，都基于三维时空法则。我们无法直接观测到它。”谢渊推了推灵气眼镜，他的话语通过内置的传音阵法直接响起。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翻译’。”
姜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洛清霜。
“我和大师姐，将作为生物处理器，尝试去解析这台仪器捕捉到的，被降维转译后的‘噪音’。”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实验。
用人类的神魂，去直接连接一个可能蕴含着无穷信息的未知领域，无异于用血肉之躯去直面宇宙大爆炸。
洛清霜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只是安静地走到指定的蒲团上坐下，古剑横陈于膝前。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实验最大的安全保障。
“谢师兄，启动‘克莱因瓶’内封闭循环阵列，将实验室的拓扑结构从外界完全剥离。”姜遥下达指令。
“明白。”
谢渊在主控光幕上确认了最后一道指令。
嗡。
整个实验室的空间发生了一次极其轻微的扭曲。在外界的任何观测手段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绝对的“虚无”。
姜遥与洛清霜同时闭上双目。
两道纤细的灵子导流管从捕捉器上延伸而出，轻轻贴在了她们的太阳穴上。
“实验开始。”
捕捉器核心的黑色晶体骤然亮起，那不是光，而是一种纯粹的“无”。
下一瞬间，姜遥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离了身体。
没有上下，没有前后，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她“看到”了一片海洋。
一片由最基础的，尚未构成任何物质或能量的灵子，组成的混沌海洋。无数的信息流在这片海洋中狂暴地涌动，它们扭曲，纠缠，碰撞，湮灭。
每一个瞬间，都有无穷尽的“可能性”诞生，又在下一个瞬间归于虚无。
这是宇宙的底层代码。
是万物诞生之前的混沌汤。
姜遥试图去解析其中任何一道细微的信息流，但她的神魂计算力在这片海洋面前，就像是试图用一台计算器去模拟整个宇宙的演化。
徒劳，且毫无意义。
她只能漂浮着，感受着，记录着这种纯粹的，源于存在本身的混乱。
然而，在另一个“频道”上，洛清霜的感知却截然不同。
她没有去“看”这片海洋。
她的剑意，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意志”，像一根无限延伸的细丝，探入了这片混沌。
她感知到的不是信息，而是“结构”。
是这片混沌海洋之下，那些支撑着一切的，更加根本的“肌理”和“脉络”。
她的剑意，第一次触碰到了超越这个三维世界的“弦”。
她“看到”了无数条绷紧的，震动的“线”，它们构成了时间，构成了空间，构成了因果。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原来，剑的极致，不是斩断物质，也不是斩断法则。
而是斩断那根支撑着“存在”本身的弦。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在那片无穷无尽的混沌信息海洋中，一道清晰无比，带着明确指向性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凝聚成形！
它像一支无形的箭，瞬间锁定了姜遥的意识。
轰！
姜遥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攻击，至少不是她能理解的任何一种攻击。
那是一段数据。一段被高度压缩，其逻辑结构和信息密度，完全超越了她认知极限的数据。
它强行挤进了她的神魂。
她的思维在瞬间被撕裂，无数个矛盾的公理和悖论同时在她的脑海中成立又崩溃。
“1=0”
“存在即虚无”
“圆形的正方形”
逻辑开始瓦解，认知正在崩溃。
剧烈的疼痛，如同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姜遥的意识即将被这股信息洪流彻底冲垮的刹那。
一道清冷、决绝的“意志”，横斩而至。
铮！
仿佛有一声剑鸣，响彻了整个高维度的信息之海。
洛清霜的剑意动了。
它没有去分析那道信息流是什么，也没有去理解它的构成。
它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个动作。
斩。
那道足以让化神修士都瞬间道心崩溃的恐怖信息流，被从根源上，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
与姜遥意识之间的连接，被彻底斩断。
混沌海洋恢复了它原本的狂暴与无序。
实验室里。
姜遥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只觉得神魂像是被钝器反复碾过一般，每一个念头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连接着她的灵子导流管，已经因为无法承受刚才瞬间的能量冲击而熔毁断裂。
一只带着微凉体温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洛清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剑柄。
“没事了。”
姜遥喘息着，她看向谢渊。
“记录下来了吗？”
谢渊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操控着光幕，调出了刚才那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数据记录。
整个光幕上，是一片血红色的乱码，以及无数个代表着“无法解析”的错误提示。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数据都溢出了。我们的记录阵列，无法承载那种级别的信息密度。”谢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
“但是……我捕捉到了一段残片。”
他将那段唯一被成功记录下来的数据流放大。
光幕上，出现了一幅由无数光点构成的，不断变幻的复杂三维模型。
它看起来像是某种超高维度的几何体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充满了不和谐的扭曲感。
“这是什么？某种超弦结构？”谢渊的灵气眼镜疯狂闪烁着，试图对它进行建模分析，“还是某种未知的维度震荡频率？”
姜遥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副模型。
在被洛清霜斩断连接的最后一刻，她的神魂本能地记下了一小部分信息流的表层结构。
高维空间，不是空的。
那里有东西。
有“智慧”的存在。
是囚笼的看守者？还是和他们一样的，另一个囚犯？
许久，姜遥才从剧痛和震撼中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
她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光幕上划动着，尝试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解读那段破碎的信息。
她关闭了所有的物理学和数学模型，只留下最原始的空间坐标系。
模型在她的操作下，被剥离了层层叠叠的复杂结构。
最终，光幕上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闪烁着异常光芒的点。
谢渊一愣。
洛清霜也看了过去。
那几个光点，构成了一个极其简陋，但又无比清晰的指向。
姜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不是攻击。”她轻声开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全新的，更大的悚然。
“也不是警告。”
她抬起头，看着谢渊和洛清霜。
“这是一个坐标。一个指向我们这个囚笼宇宙内部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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