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要塞的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那名为“道衍”的苍老意念，如同笼罩天地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即便是玄机子拼尽全力撑开的化神领域，也只能勉强护住众人心神不被直接碾碎，却无法隔绝那股源自生命位阶的绝对压制。
绝望，正无声地蔓延。
“启动。”
姜遥的指令打破了这片沉默。
她的指令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那足以令天地噤声的威压，不过是窗外恼人的风声。
“全功率运转‘天眼’系统，将道衍真人的灵子波动模型列为最高优先级监控目标。”
“是！”谢渊几乎是吼着应答，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
他冲到主控台前，双手在光幕上化作一片残影。
“普罗米修斯”集群的蓝色光芒骤然大盛，那座由“人造太阳”驱动的能源核心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海量的灵气被转化为最纯粹的计算力。
指挥中心的巨大光幕上，凡尘界的模型被迅速拉近，聚焦于那支长驱直入的道统盟军团。
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被无数数据流框定，独立于整个军团之上。
那就是道衍。
然而，下一刻，“普罗米修斯”的分析结果，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目标灵子波动稳定，无明显能量溢散。】
【目标行进路线……正在分析……】
光幕上，一条红色的箭头代表着道统盟的进军路线，它以一种蛮横却又无比精准的姿态，在东域的地图上疯狂延伸。
“等等！”二师兄陆元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绕开了‘黑风谷’！那里是我们布设了三千六百枚‘惊雷子’的陷阱区！”
他的话音未落，又一位长老失声惊呼。
“看！他们偏离了主航道，避开了‘陨星海’的天然空间乱流带！”
一个又一个疑点被指出。
道统盟的行军路线，太过完美了。
它就像一把经过最精密计算的外科手术刀，完美地避开了东域所有残存的抵抗力量，避开了所有天然的绝地险境，甚至……
【警告！三号秘密侦察法阵失去目标！】
【警告！七号‘蜂鸟’无人机组失去目标！】
【警告！十一号深地灵脉监听站失去目标！】
一连串的警报在光幕的角落里疯狂闪烁。
那些由天工宗秘密布置的、连东域各大宗门都不知晓的无人侦察哨，竟然被对方精准地一一绕过！
它们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不仅没能照亮敌人，反而为敌人指明了哪里是需要避开的礁石。
指挥中心内，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彻底击碎。
这不是巧合。
“内鬼……我们中有内鬼！”那名脾气火爆的长老，此刻面容苍白，他颤抖着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是谁！是谁出卖了宗门的最高机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不少人的视线开始在同门身上游移。在这种足以灭宗的压力面前，人性的脆弱暴露无遗。
“不是内鬼。”
姜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走上前，关闭了那些刺耳的警报提示。
“我们所有的侦察哨都是单向信息传输，不存在被反向追踪的可能。而且，这些哨点的部署计划，只有在座的几位核心成员知晓。我不相信，你们之中有谁会背叛宗门。”
她的陈述让现场的骚动稍稍平息。
玄机子看向自己的小弟子，他知道，她一定发现了什么。
姜遥伸出手，在光幕上划出几道辅助线，将道统盟避开的几个关键点连接起来。
“他们的路线不是在‘避开’危险。”
“而是在选择一条‘绝对安全’的路径。”
“这两种说法，在逻辑上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被动反应，后者是主动规划。”
谢渊的计算核心飞速运转，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小师妹，你的意思是……对方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拿到了一份完整的、不存在任何危险的‘东域安全地图’？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姜遥的计算核心中，一条大胆的逻辑链正在飞速构建。
她想起了“感知之眼”窥探到的那个高维存在。
她想起了那团名为“扭曲灵气”的法则之癌。
这个宇宙，存在着太多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
“我有一个假设。”姜“遥环视众人，“道统盟或许没有内鬼，但他们掌握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侦察手段。”
“一种可以无视所有伪装和隐藏，直接洞悉事物本质的能力。甚至……”
她停顿了一下，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修仙者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词汇。
“……预知。”
“预知未来？”陆元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已经超脱了神通的范畴，这是天道之力！”
“天道，也是由灵子物理法则构成的。”姜遥的回答平静而坚定，“当一个修士对法则的理解和操控，达到道衍真人这个层次，他或许真的可以从灵子的纠缠和波动中，读取到未来的部分‘可能性’。”
“或者，”她的思维转向了另一个更危险的方向，“他们掌握了某种利用‘扭曲灵气’进行信息探测的方法。那东西的本质就是信息污染和同化，用来做全域扫描，或许有奇效。”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指向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天工宗所有的布置，所有的陷阱，在对方那“全图视野”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还怎么打？”一位长老颓然坐倒，“我们所有的底牌，在对方眼里都是透明的。这根本就不是战争，是戏耍！”
凝重和无力感，再次笼罩了整个指挥中心。
如果连反抗都变得毫无意义，那剩下的，就只有等待裁决。
“不。”姜遥摇了摇头，“谁能掌握信息优势，谁就能主导战场。”
“他能看，我们也能看。”
“他能算，我们更能算！”
姜遥转过身，重新面向主控台，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名为“疯狂”的理性。
“这场战争，已经升级了。”
“它不再是法宝和修士的对撞，而是一场信息层面的高维战争！”
她伸出手，在主-控光幕上拉开了一个全新的操作界面，那是整个移动要塞最高权限的底层指令集。
“四师兄！”
“在！”
“将‘普罗米修斯’集群的运算权限，与移动要塞的‘浑天’防御系统，进行完全对接！”
这个指令一出，连一向对姜遥言听计从的谢渊都愣住了。
二师兄陆元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急切地阻止道：“小师妹，不可！‘浑天’防御系统和‘普罗米修斯’的底层架构完全不同！强制对接，会让两大系统全部崩溃的！”
“浑天”防御系统，是天工宗耗费千年心血打造的守护大阵，它遵循的是传统的阵法逻辑。而“普罗米修斯”，则是纯粹的科学造物。
让两者对接，不亚于让一个修仙者去理解量子力学，其结果必然是逻辑错乱，灵力暴走。
“我来写转译协议。”姜遥没有丝毫犹豫，“给我三百息的时间。”
她的十指在光幕上飞舞，一行行闪耀着银色光辉的科学道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成、组合、构建成一个无比复杂的桥接程序。
这不是被动的防御。
这是主动的出击！
“既然道衍能用法则之力‘看’到未来，那我们就用算力，去‘算’出他的法则！”
“‘普罗米修斯’将实时分析道衍真人周边千万里内的一切灵子波动，构建他的个人法则模型！预测他每一次攻击的轨迹，每一次法则的调动！”
“他出手之前，我们就知道他要打哪里！”
“他掐诀之时，我们就已经完成了防御部署！”
姜遥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指挥中心内所有的阴霾。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疯狂到极致的想法给震住了。
用凡人的计算，去对抗神只的伟力？
用一台机器，去解析一位化神后期大圆满的道？
这已经不是逆天而行了。
这是在向天宣战！
玄机子注视着自己弟子的背影，他那颗因道衍真人的出现而冰冷下去的心，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沉声开口，向所有长老下达了命令。
“传我宗主令，天工宗所有权限，即刻起，全部移交姜遥！”
“此战，不问生死，只问……真理！”
三百息的时间，转瞬即逝。
当姜遥落下最后一枚道纹时，整个“普罗米修斯”集群发出一声雄浑的嗡鸣。
【对接协议生成完毕！】
【“浑天”防御系统接入成功！】
【算力融合开始……10%……50%……100%！】
下一秒，指挥中心的巨大光幕，画面陡然一变。
不再是传统的星图。
而是一个由无数跳动的、变幻莫测的灵子波形图构成的，光怪陆离的抽象世界。
而在那个世界的中央。
一团庞大到无法形容，内部结构比星河还要复杂亿万倍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能量模型，正在被“普罗米修斯”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强行解析、重构。
那是属于道衍真人的，“法则领域”的数学形态。
凡人与神的智慧博弈，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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