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撞见”暖阁一事后，萧玄对待沈沐的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抹苍白的脸色，那颤抖的眼睫，无声地刻进了萧玄的脑海。
奇异的是，这并未带来纯粹的征服快感，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伴随着心口时不时的细微抽痛。
他来到偏殿的次数变得频繁，却不再总是带着质问和暴怒。
有时，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不远处处理政务；有时，会带来一些孤本典籍或精巧的机巧物件，默然放在沈沐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在尝试一种……更为“平和”的接近。仿佛那根金链的解下，预示着某种新的可能。
他甚至开始尝试更近一步的接触。起初，只是递过书卷时，指尖“不经意”的轻触。
沈沐会下意识地蜷缩手指，这是一种源于身体记忆的防御，而非全然出自内心的憎恶。
沈沐意识到他在改变策略。从高压威慑转向了怀柔渗透。他看到了我那日的“反应”，误读为可以软化的迹象。
这比直接的冲突更需小心应对，它模糊了界限，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这日傍晚，宫灯初上，萧玄再次踏入偏殿。
他屏退左右，殿内只余他们二人。烛光柔和，淡化了他眉宇间的惯常的凌厉。
他没有隔着距离，而是走到沈沐榻边，坐下。
沈沐正靠在那里看书，感受到身旁塌陷的重量和迫近的气息，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在看什么？”萧玄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
沈沐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是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泄露了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萧玄注视着他低垂的侧脸，烛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一种混合着探究与某种陌生温软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覆上了沈沐放在膝上的那只手。动作带着试探，力度却很轻，仿佛怕惊走什么。
在他的手触碰到的一瞬间，沈沐的呼吸窒了一下。他没有抽回手，因为知道这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激化局面。
但他也无法做出任何迎合的姿态。那只手就安静地待在原处，温顺，却缺乏生命力，像一件被暂时寄放在他掌心的、没有温度的玉器。
沈沐知道他在索求回应，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软化。
不能给，至少现在不能。
任何一丝让步，都会被他解读为防线的溃败，进而索求更多。必须维持住这种“未被融化”的状态。
萧玄的手掌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他感受着掌心下那片微凉的皮肤，以及那纹丝不动的、带着距离感的顺从。没有预期的挣扎，也没有丝毫迎合。
他等待着，期盼着那冰封之下能流露出一丝暖意，哪怕只是一点点指尖的微动。
然而，没有。
沈沐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灵魂抽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承受他的碰触。
他甚至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萧玄过于专注的凝视，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带着一种淡淡的、仿佛认命般的疲惫。
这种无声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比激烈的反抗更让萧玄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他想起了那日沈沐苍白的脸，想起了自己解开锁链。
心口那熟悉的抽痛感，又隐隐浮现。
他原本想要更进一步的念头，就这么凝固在了空气中。他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解开了锁链，为何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未拉近分毫？
最终，萧玄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就那样坐着，手掌覆着沈沐微凉的手，良久，才像是耗尽了某种勇气般，缓缓收回。
“……歇息吧。”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沈沐，转身离开。
殿门合上。
沈沐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碰触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过于炽热的温度。
沈沐知道，他暂时退却了。
自己的“无动于衷”让他感到了挫败。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他渴望回应的执念不会消失，只会以另一种形式累积。下一次，他或许会更有耐心，也或许……会失去耐心。
他拉过薄毯盖住自己，并非为了隔绝，更像是一种整理心绪的姿态。这场无声的拉锯，远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为磨人的战场。
而离去的萧玄，走在清冷的宫道上，夜风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闷与那隐隐的抽痛。
他回头望向偏殿那点孤灯，眼神复杂难明。
那轮他渴望拥入怀中的明月，清辉依旧，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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