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散学的钟声对脱里而言,宛如天籁。
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学堂的,爬上马车便连声催促。
回到王府,他换上早已备好的窄袖胡服和软靴——那是萧璟命人为他准备的,尺寸正合身,布料柔韧,便于活动。
萧璟已在王府侧门的马厩前等他。
他没穿常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束着皮革腰带,足蹬黑靴,身姿挺拔如松。见到脱里跑来,只微微颔首:“上马。”
马厩外拴着两匹马。
一匹是萧璟惯常骑乘的乌云踏雪,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神骏非凡。
另一匹则是较为温顺的枣红马,皮毛光亮,正温顺地打着响鼻。
萧璟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那乌云踏雪与他浑然一体,无需催促便已昂首踏步。
脱里看着萧璟在马背上的英姿,心跳快了几拍。
王爷好像……什么都会。
能运筹帷幄于书房,也能纵马驰骋于疆场。
没有他不懂的,也没有他不擅长的。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学着萧璟的样子,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枣红马果然温顺,只是轻微动了动,便安静下来。
“跟上。”萧璟一夹马腹,乌云踏雪便小跑起来,速度不快,显然是顾及脱里。
脱里连忙催马跟上。两骑一前一后,出了王府侧门,穿过街巷,朝西山方向而去。
风拂过脸颊,带来自由的气息。
脱里看着前方萧璟挺拔的背影,玄色衣衫在风中微微扬起。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
真好看。脱里心里模糊地想。
西山马场视野开阔,草场连绵,远处山峦起伏。
到了马场,萧璟勒马,示意脱里下马。
“北戎擅骑,射艺如何?”萧璟问。
脱里有些惭愧地低头:“我……我骑术尚可,射箭……只会些皮毛。”
在北戎时,三哥宠他,并不强求他精于骑射,后来遭遇变故,更没机会练习。
萧璟没说什么,走向马场旁设立的箭靶区。那里已备好了两把弓,一强一弱。
他拿起那把更强的铁胎弓,拈起一支羽箭,搭弦,开弓,瞄准——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
脱里屏住呼吸。
只见萧璟目光凝于百步外的箭靶,侧脸线条冷硬专注。
下一刻,弓弦震响,羽箭离弦,化作一道黑线,“夺”的一声,正中靶心红点,箭尾白羽犹自震颤。
干脆,利落,精准。
脱里看得心驰神往,胸口涌起难以言喻的崇拜。王爷拉弓的姿势,稳如磐石;放箭的瞬间,果决如电。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
“你来。”
萧璟将手中铁胎弓挂回,拿起那把力道较轻的柘木弓,递给脱里。
脱里接过,学着他的样子站定,搭箭,开弓。可弓弦刚拉开一半,箭尖摇晃不定。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覆上了他握弓的左手。
脱里浑身一僵。
萧璟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后,极近的距离,几乎将他半圈在怀里。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墨香与冷硬兵戈气的独特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臂伸直,肩下沉。”
萧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而清晰。
他的右手则握住了脱里拉弦的右手,带着他缓缓将弓拉满,“不要只用臂力,用背。感受弓弦的张力。”
脱里心跳如狂擂,脸颊滚烫。
他能感觉到萧璟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力度和指腹的薄茧,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依循着那双手的引导,将弓拉满。
“眼、手、靶,三点一线。”萧璟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他耳廓,“呼吸放稳,屏息……放。”
随着那个“放”字,萧璟握着他的手微微一松。
箭离弦而出,“啪”地钉在了箭靶边缘,虽未中红心,却稳稳扎在了靶上。
“中了!”脱里惊喜地低呼,忘了身后的亲密距离,转头看向萧璟。
这一转头,他的脸颊几乎擦过萧璟的下颌。
两人俱是一顿。
脱里看到萧璟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看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看到他紧抿的薄唇。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给他的轮廓镶上金边,却让他的神情在逆光中有些模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脱里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萧璟先移开了目光,松开了手,退后半步。
“自己试一次。”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脱里却觉得被他触碰过的手背和后背,都烫得惊人。
他慌慌张张地转身,重新搭箭,照着刚才的感觉,拉开弓。
这一次,没有萧璟的扶持,他的箭依旧会偏,但奇妙的是,方才被那双大手包裹、引导的感觉,却清晰地烙印在身体记忆里。
他回想着那份沉稳的力道,回想着那低沉的声音,努力调整姿势。
弓弦再次响起。
箭飞出,依旧偏了些,但比第一次更靠近靶心。
“好!”脱里忍不住为自己喝彩,转头看向萧璟,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求表扬的意味。
萧璟站在几步外,看着他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
“尚可。”
他道,“继续练。日落前,若能五箭有三箭上靶,便算你过关。”
“是!”脱里备受鼓舞,重新拈起箭。
接下来,脱里都在反复练习。拉弓,瞄准,放箭。手臂从酸软到麻木,再到渐渐找回感觉。
萧璟大部分时间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纠正他的姿势:
“脚再分开些。”
“瞄时勿眨眼。”
“呼吸乱了。”
脱里偷偷用余光瞥向萧璟,看他抱臂而立的身影,看他被风吹动的发梢,看他沉静专注的侧脸。
王爷真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脱里练得越发卖力。他要让王爷看到,他在努力,他在进步,他……不是只会添麻烦的小孩子。
夕阳西斜时,脱里射出了最后一组五箭。
三箭稳稳扎在靶上,虽未中红心,却都在靶圈之内。另外两箭,一箭擦边,一箭脱靶。
“三箭上靶。”
萧璟走过来,看了眼箭靶,又看向满头大汗、眼睛却亮得惊人的脱里,“过关了。”
脱里长舒一口气,放下弓,这才感到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心里却被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填满。
“谢谢王爷教我!”他仰起脸,笑容灿烂,琥珀色的眼眸映着夕阳的余晖,纯粹而热烈。
萧璟看着他的笑容,目光微微一动,随即移开。“收拾一下,该回了。”
回程的路上,脱里骑在马上,虽然疲惫,心情却飞扬如天边的云霞。
他时不时偷看身旁并骑而行的萧璟,看他被晚风吹拂的衣袂,看他握着缰绳的、骨节分明的手。
“王爷,”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我以后……还能跟您学射箭吗?”
萧璟目视前方,夕阳将他冷硬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嗯。”他应了一声,很轻,却清晰。
脱里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满满的。
有些东西,如同春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等发现时,早已郁郁葱葱,再难拔除。
而那个教导他、带他骑马、在他身后扶着他拉开弓弦的人,不知不觉,已在他心里扎了根,长成了参天的模样。
脱里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想一直跟着王爷。
想看他运笔如飞批阅公文的样子,想看他纵马驰骋的英姿,想看他挽弓射箭时的专注。
甚至……想再看一次他微微牵起唇角说“尚可”时的神情。
那便够了。
暮色四合,燕王府的灯火渐次亮起,温暖地迎接归来的人。
而少年心底那颗名为倾慕的种子,已在今日的阳光与汗水中,悄然破土,迎风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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