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坠落、抉择与逆流的血
死寂。
死寂笼罩了这片悬浮在宇宙深渊之上的孤寂平台。漩涡恢复了缓慢的、永恒的转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心，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断裂的古剑碎片散落在冰冷的黑石上，锁链化作的光尘无声飘散，像是为一场未完成的献祭洒下的余烬。
吴邪瘫坐在平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只要再往前一寸，就会坠入那无底的黑暗。他死死盯着张起灵消失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倒映着旋转的混沌星光，却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人仿佛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只有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急促到不正常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身下的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胖子跪在不远处，双手撑地，肩膀剧烈耸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砸在地上。他砸向锁链的手掌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此刻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心脏被狠狠攥紧、碾碎的钝痛。
我站在他们之间，碧绿的猫眼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张起灵的黑暗漩涡。漩涡依旧，平静得如同亘古如此。可那平静下，我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拉扯力，仿佛那个漩涡不仅仅吞噬了张起灵，也抽走了这里所有的生气和希望。
怎么会这样？
我们拼死破了阵，小哥明明醒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股力量……是“门”的力量彻底失控了？还是漩涡主动吞噬了他？那个“眼睛”……它还在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有冰冷的绝望，如同脚下的黑暗，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胖子先动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眼神却从绝望转向一种近乎癫狂的暴戾。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吼了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决绝，“老子把他从青铜门里拽出来，从巴乃带回来，从塔木陀背回来！这次也一样！老子要下去！把他捞上来！就算是无底洞，胖爷我也要给他填平了！”
他说着就要往平台边缘爬，一副真的要跳下去的样子。
“胖子！”吴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生锈的刀，割裂了死寂。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胖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
“跳下去，能怎样？”他问，目光落在胖子脸上，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那片虚无的黑暗，“下面是什么？是归墟？是那个‘眼睛’的老巢？还是别的什么鬼地方？小哥被吸进去，是因为力量暴走，被漩涡同化，还是被那‘眼睛’抓走了？我们下去，除了多送两条命，能做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锥子，扎在胖子和我的心上。我们救了他，却又亲手把他推入了更深的绝境。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任何强敌都更让人崩溃。
胖子被问住了，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癫狂渐渐退去，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痛苦。
“那……那怎么办？”胖子颓然地坐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就这么看着他……没了？我们他妈折腾了这么久，到底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从杭州到昆仑，从地宫到天池，从冰窟到这片星空绝地，一路追踪，一路搏命，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最后就为了看着他被黑暗吞噬？
不甘心！绝不甘心！
我走到平台边缘，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漩涡。碧绿的瞳孔收缩到极致，试图看穿那片混沌，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不，不对。
我的目光忽然凝固。就在刚才，漩涡中心，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幽蓝的光？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但那感觉，和张起灵体内暴走的力量，同出一源！
他还活着？至少……他的力量还在漩涡中？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沉重的绝望。我猛地抬起头，对着吴邪和胖子急促地叫了一声：“喵！”
吴邪和胖子同时看向我。我无法说话，只能用爪子指向漩涡中心，然后又指向自己，再指向他们，碧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笃定。
吴邪麻木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我，又看向漩涡，眉头死死拧紧。胖子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挣扎着爬起来：“小祖宗，你看到了什么？小哥……他还在下面？”
在。一定在。那种感觉不会错。漩涡吞没了他，但未必是终结。那力量还在，他就可能还在。而且，漩涡为什么会突然主动吞噬他？是因为力量暴走，还是因为……触发了什么？
“阵法破了，他被吸进去……也许不是坏事。”吴邪的声音干涩，但思路似乎重新开始转动，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分析的味道，“那七剑锁魂阵，是抽取他的力量，喂养这个漩涡，或者喂养漩涡后面的东西。我们破了阵，打断了喂养的过程。漩涡……或者说漩涡后面的存在，被激怒了？或者……需要他？”
“需要他？”胖子愣住了。
“钥匙。”吴邪吐出两个字，眼神重新聚焦，闪过一丝锐利，“那只‘眼睛’要的‘钥匙’。小哥身上的烙印，是钥匙。阵法是强行抽取钥匙的力量。我们破坏了抽取，钥匙失控，但钥匙本身……还在漩涡里。那只‘眼睛’，或者漩涡本身，需要这把‘钥匙’来完成什么。所以，它把小哥，连同钥匙，一起‘吞’了进去。不是毁灭，而是……回收？或者，带去了某个地方？”
这个推测大胆而惊悚，但却是目前唯一能解释得通的逻辑。如果漩涡只是要毁灭，直接碾碎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用阵法抽取力量？
“你的意思是……小哥被拖到漩涡后面去了？那个‘眼睛’的老巢？”胖子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吴邪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幽深，“但这是唯一的机会。钥匙还在他身上，漩涡需要他，就不会立刻毁了他。至少……还有时间。”
时间。这个冰冷的词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希望背后是更深的恐惧。时间用来做什么？我们怎么下去？下去之后面对什么？怎么救人？
“下不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吴邪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内伤，又咳出一口血。强行引动阵法反噬，他伤得极重。
“可下面……”胖子看着那无底深渊，腿肚子都在打颤。
就在这时，平台边缘，那摊属于张起灵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错觉。是那摊血迹的中心，极其缓慢地，凝结出了一滴……暗红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颤动的血珠。血珠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泽一闪而逝。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从干涸的血迹中，缓缓渗出，汇聚，然后，违背了重力，如同拥有了意识一般，沿着平台粗糙的表面，开始向着漩涡的方向……逆流！缓缓爬行！
“这……这怎么回事？！”胖子吓得往后一跳。
吴邪瞳孔骤缩，死死盯住那几滴逆流的血珠。他能感觉到，血珠中，蕴含着张起灵微弱的、但无比熟悉的气息！还有一丝……与那幽蓝火焰、与漩涡同源的、暴虐的波动！
血珠爬行的速度很慢，方向却坚定不移，直指漩涡中心。
是……指引？
“是路标！”吴邪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亮，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小哥的血！它在……在给我们指路！漩涡……漩涡不是死路！有路！有路可以下去！”
逆流的血迹，是垂死者留下的最后路标，是深渊中唯一的蛛丝。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还是通往更深处地狱的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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